这一寻,便是二十年。
“那你就能将我扔了。”周若怡可笑地流下了眼泪, 深切的眼眸中蕴含盈盈泪光。
“是老夫错了。”梁傅也不祈求她的原谅,想来上天也是惩罚她,丢了韵儿,没了爱妃, 连音儿也被拐走, 最后连国也灭了。
上天是有眼的。
他活着,便是为了寻回一对女儿,他日黄泉路上能给淑儿一个交代。
“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我忍受着别人的羞辱、谩骂、我处处赔着笑脸, 一步步走到今天。”周若怡盛气凌人步步逼近,眸中的狠戾直直盯着梁傅:
“你不应当道歉的,你要狠一点,这样才能让我恨你、让我报复你!”
“韵儿。”梁傅的声音轻柔低沉,像是回头是岸的父亲,苦苦等待着女儿。
“我不是什么韵儿,就如你所说的,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梁国公主。”周若怡瞪着他,气势丝毫不退半步:
“我叫周若怡,是周家庄的童养媳,是别人当做狗一样对待的卑贱下人。”
“是老夫听信谣言,才会害苦了你,今日无论你怎么骂,怎么怨,都是老夫该承受的。”梁傅放低谦卑姿态,目光深陷沉痛,丝毫没有方才气宇轩昂的模样。
周若怡冷笑一下,紧抿的唇却骂不出口,梁傅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早已将她的怨恨消淡许多。
她被刻在脑子里的遭遇,时时刻刻在提醒她,站在面前中年男子,就是害她这些年过得如此凄苦的人,她应当要恨的。
可重逢的喜悦更让她恨意消淡得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来,她放不下的,始终是被抛弃的命运。
只要那个人肯接受她,只要她不再是被遗弃的,她就已知足了。
奉先师走出来一步,对着僵持地两人微微屈身,温柔清淡的脸色微微含笑:
“恭喜梁郡王今日找回一对女儿,只不过今日乃是陛下生辰,当着众臣的面议论家事,始终有欠妥当,不如宴会结束之后再仔细详谈。”
“一对女儿?”周若怡抓住这四个字,笑得冷漠,指着站在一旁的宋玉初,红唇微勾,却是对着奉先师说的:
“你别以为她与我长得相似,就能抢走我的东西,这女人都说了,她是假的,她就是一个怪物,跟我可不是同胞姐妹。”
那嘲讽的话语里满满是嫌弃之意,宋玉初若是还是听不出来,那她便是傻子了。
宋玉初淡淡的勉强自己笑着看周若怡,嘴角的苦涩或许连她自己也不自知,慢慢的,低下头来,出神地看着自己左手掌心。
宋玉初从来不知道,她的真心相待会变成周若怡的筹码。
“放肆!”秦南牵住宋玉初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冷傲丹凤眼含着一层冷意:
“你可知道,谩骂朕的皇后是多大的罪名吗?”
梁傅急忙走到秦南面前,恭敬作了一缉:“陛下请息怒,小女是年幼无知,才会如此放肆,请陛下看着臣的面子上,放过小女一次。”
“梁爱卿,朕猜一猜,你另一个女儿的胎记是不是一块红色弯月形状的?”秦南冷唇一勾,居高临下睨眼看过去,似乎十分不屑。
梁傅吃惊,双手合十又要作缉参礼,哪知不冷不淡的声音传来:
“梁爱卿拿到那块玉佩,就已认定了她是昔日梁国公主,怎么,现在你要选哪一个呢?”
梁傅惶恐就地跪下,伏身恭敬磕头,才道:“陛下,梁州子民从此便归顺于我大秦王朝,请陛下就此网开一面。”
梁君一席话,众朝臣低头盘算着如今局势,倘若皇后真是梁国公主,得宠舞姬也是梁国公主,那梁国必定真心归属大秦。
梁国兵强力壮,一直不安现状,随时有暴动迹象,如今得梁君亲口允诺,可谓是为秦国收复民心有着大大益处。
至于那双子不双子的,在大局势面前,便不足为奇了。
“我又何须你替我求情。”周若怡睨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梁傅,丝毫不领情。
她放不下心里的恨,既然不能对着梁傅报仇,她也绝不能让那个所谓的‘同胞姐妹’抢尽她所有的东西。
周若怡安之若泰走到秦南面前,冷漠的眸光淡淡停在宋玉初身上不到一秒,清冷的眼睛毫无畏惧地对入秦南凉薄的丹凤眼:
“恐怕连陛下也不知道罢。”纤白优美、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宋玉初:
“这女人是个怪物,她与我们都不同,陛下若是不信的,可以看看她左手掌心,她的掌心藏着一个东西,只要取下来,她就能原形毕露。”
秦南连视线也未动摇半分,冷寂的眼眸忽然一弯,连声音也冷得刺骨:“朕警告过你,你若是动皇后,朕会先杀了你。”
言罢,低沉稳重的声音怒气朗声:“朕的剑呢!”
大殿内一片沉默,良久,那跪了满地的众臣在此俯身齐道:
“陛下三思啊!”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明朗的声音高声回应道:“陛下,剑!剑!剑!”
那声音明明是恭谨的,不知为何说出来像是在辱骂着陛下似的,众人不由得抬头多看两眼。
只见一身黑衣劲装的白嫩少爷高举着一把剑跑进来,他不过十五六年纪,黑色衣裳为冷峻面容添得几分英俊潇洒,少年瞳孔灵动,微笑的眼眸透亮如晶莹水晶一般。
少年跑到跟前,狭长眼眸满是邀功之色,薄唇轻挑上扬:
“陛下,您要的剑。”
少年如此不知死活,也有人不少人认出他就是昔日齐国太子,听说他是代替病重父亲前来参加宴会,入宫第一日就将宫女都调戏了遍,那恶名声可谓传遍整个朝野。
齐玲珑开心捧着剑,等来秦南冷冷一记睨眼下来的目光,顿时倍感委屈,好不容易等来表现机会,只要讨好讨好陛下,许是就不会派他执行危险的任务。
他还想留着一条命娶老婆的!
“齐公子,别瞎胡闹。”奉先师略带责备语调清淡温柔。
楚新凉已将周若怡护在身后,他微微颔首致礼,沉稳的声音谦逊:
“陛下,今日乃是您生辰,实在不宜有血光,若儿到底是年纪小,不懂得说话,请陛下不要责怪。”
“朕用得着你来教吗?”秦南甚为不悦,他倒是没有立刻接过剑,眸色冰冷如水:
“看来九皇子与朕的舞姬关系匪浅啊,累得九皇子这般求情。”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是臣没有尽到父亲责任,请您体谅一位父亲的心情,绕了小女一次罢。”梁傅痛彻悲悯,浑身上下早已没有昔日傲慢之气,唯有背着深沉懊悔的落魄。
梁傅低声下气到如此地步,秦南自然很乐意给他这个面子,他唇角的笑意还未淡下。
周若怡皱眉责怪楚新凉,她的声音倒是低下许多:“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回答她的,是寂静殿中拔剑的锋利刺耳声音,拔剑那人不是秦南,而是宋玉初。
冰冷的剑划破白皙红润左掌心,鲜血沿着剑锋一滴一滴快速滴入地面,洒开一朵朵鲜红的花。
“你疯了吗?!”秦南大怒,一把打掉她手中的剑,面色铁青抓过她的手,长眉皱起:
“谁许你伤你自己的!”
久未开口的宋玉初抿着苍白的面容一笑,似彷徨无助脆弱的孩子:“我想让她看看,我的掌心有什么。”
血,只有血。
血不停地流,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嘴角微抿的笑意虚弱艰难得让人心疼。
“混账,还不快去请御医?!”秦南怒吼,跪在地上的张贯哆哆嗦嗦便跑了下去。
秦南环视四周,看着密密麻麻一群人便觉得心气不顺,其中尤其不顺眼的是跪在一旁的萧左、与躲在楚新凉身后的周若怡。
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摆手:“把他们都带下去!!”
众将领命,便带着萧左与张婉儿下去,周若怡则是由着宫女搀扶下不甘不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