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莞尔:“秦悦很能干呀,我就喜欢有事业心的女孩子,这不一年也快要到了,到时候她回来了,刚好让远行给她接风洗尘。”
晚上,周远行躺在自家床上,始终没有睡意,手机没电了,他翻找一阵,才想起将充电器忘在了酒吧。他下楼到客厅,周母正准备关灯。
“渴了吗?”
“没,”他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我想起来酒吧还有点儿事没处理完,得过去一趟。”
“这么晚?”周母疑惑,“什么事这么急,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他看一眼窗外的夜色:“这件事比较重要,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您和爸早点休息。”
周远行将车停在路边划好的停车位上,踱步到后门,拿钥匙开门进去。
酒吧内漆黑一片,安静地没一点儿声音。
他没有开灯,熟门熟路地穿过酒吧那道高高的拱形门,往二楼走。
到了夏辛春房门口,他停了下来,她的房门没有关严实,从他站立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一张木质单人床的床脚和一条牛仔裤的裤腿,正是她昨天穿过的那一条。
“你在干什么?”
他一惊,转头看去,夏辛春正站在他背后,冷眼瞪着他,她穿着样式保守的睡衣,头发扎成丸子头,颈项处没挽起的一缕头发紧紧贴在皮肤上,刘海半湿着,嘴唇和双颊都红红的,显然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我问你在干什么?”她又问,这一次周远行听出了质问的味道。
他站直身体,一点没有偷窥时被现场抓包的尴尬,姿态大大方方:“没干什么,刚好路过而已。”
她狐疑,闭紧嘴,显然不想再问下去,侧身往旁边一让,示意他过去。
周远行低头不着痕迹地笑了,他挪动步子,只不过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转个身,双臂抱胸斜靠在门框上。
“夏辛春,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该给我一句解释?”
夏辛春茫然看着他,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眸光一颤,嘴上却犹自镇定着:“什么解释?”
“别跟我装傻,”他敛了嘴角的笑,“你那疤是怎么弄的?”
她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半晌,才直视他:“我不是说过了吗?碎玻璃划伤的。”
他走到她跟前,身体几乎要贴上她的,抬手抚上她的腰腹,声音低低地说道,“我说的可不是你的手,是这里。”
她身体骤然紧绷,试图躲开,被他另一只手拦住。
“那是做手术留下的。”她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那么,你当时为什么要跑到我房间脱衣服,还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生命最重要,没什么东西值得我们伤害自己。”
他越听越糊涂:“什么伤害自己?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解释,但还是闭上了嘴,选择沉默。
周远行忽然有点烦躁:“你不说话,那我只能想,你这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夏辛春吃惊地看向他,几秒钟后,她眼圈慢慢变红,紧咬住嘴唇,胸口剧烈起伏,粗暴地一把推开他:“让开!”
周远行没稳住身体,往后重重靠在墙上,见她这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心里的火莫名也蹿上来了,冷冷地说道:“你别忘了我是你的老板。”
她正要推门进去,听到他的话,并不恼怒,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恢复平静:“您放心,我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这一晚,周远行合上电脑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他取下眼镜,仍然没有睡意,于是下楼到酒窖拿了一瓶红酒上来,路过夏辛春房间,他顿足侧耳倾听,里面悄无声息,也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他回到房内,半坐在窗台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慢慢喝完,待有了微醺醉意后,躺到床上。
熟悉的梦境再次袭来,他又看到那个红衣女人,她起初背对他躺着,接着伸直双腿,躺平身体,他小心翼翼走过去,拨开她遮住半边眼睛的黑发,她本来是闭着眼睛的,在他的手离开之前却猝不及防睁开,盯着他的双眼不含一丝情感,冰冷而摄人。
周远行猛地惊醒,他打开灯,看着熟悉的房间布局,竟然有点儿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感觉。他向后一靠,不由自主回忆梦中的那双眼睛,终于可以确定他连日来的怀疑没有出错,那个女人的确是夏辛春。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两下,屏幕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内发出一圈幽幽光亮。他探身取过手机,是魏旭发来的信息。
“我刚遇到一个身材和长相都没得挑的绝色美女,估计可以用来治你的恋爱恐惧症,哈哈。”句末附加一个贱到不行的“坏笑”表情。
周远行暗骂一句无聊,顺手关了机,室内重归黑暗和宁静,然而到底还是被那个不算噩梦的诡异梦境给影响到了。
我为什么要反复梦到她呢?
他这样想着,可是直到天亮,仍然没能找到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2-1
大学毕业以前,夏辛春和家人一起住在C市西南城郊一处窄小的两室一厅内。她父亲郑海成是本地最大耐磨材料公司的木匠工人,母亲夏兰是同一公司质量部门的检验人员,一进公司,便租住在员工宿舍,有了十年工龄后,以一个十分优惠的价格买下这处面积六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四个人住,虽然拥挤了点,但这对于老家非本地的夫妻俩来说,等于在这座大城市正式安了家,足够他们满足了。
夏辛春不是独生女,她有一个相貌和学习成绩都相当出众的哥哥,自懂事以来,父母就时时叮嘱她凡事以哥哥为榜样,和优秀的哥哥相比,她确实逊色许多,脑袋不聪明,成绩不好,玩心重,对学习从不上心。尽管多次被学校老师请家长,她也没受到父母一点儿责怪,哥哥虽然对她有点儿爱理不理,但基本什么事都让着她,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十分幸福。
然而到她步入高中的那一年,一切都变了。她父亲工作时,因为操作不当,右手被运作的车床削去大半截拇指,落下残疾,辞职以后,领了公司赔偿的三万块钱,从此一蹶不振,开始沉迷于酒精和香烟,和她母亲的关系也变得紧张,常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从前的恩爱成了南柯一梦。
她哥哥当时已经去外地上大学,本来就是偏内向的性格,父亲出事后,变得更是寡言少语,头两年,每逢长假和寒暑假,会早早回家,偶尔还和她聊聊心事,后来索性只在快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趟,待几天就匆匆返校,接到她的电话,总是没说几句就称有事要忙。她虽然难过,但也理解,哥哥和她一样,同样难以忍受家里常年的阴郁气氛。
她曾发誓,一定要找到一份好工作,像哥哥一样,一起帮助改善家里的生活,让父母能过上富足的日子,一家人能再次其乐融融地相处,重拾昔日的温馨。
可在外两年的漂泊游荡,她失去了太多,一事无成不说,感觉心也苍老了,再没有年少时的雄心壮志。
隔着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夏辛春面对曾经居住过的家,独自站在街边一颗法国梧桐树下出神,回忆对她来说,从来算不上轻松,每当她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往昔的点点滴滴便悉数翻涌,借她一点温暖和支撑,然而再往后追忆,却是苦涩。
她理一理出门前特地戴上的口罩和黑框眼镜,好在这个季节梧桐絮漫天纷飞,很是扰人,为避免吸入梧桐絮,很多行人都戴了口罩,她的装扮倒也并不突兀。
到了九点半,一位中等个子的中年妇人出现了。她留着毫无发型可言的短发,两鬓的白发十分显眼,后背微微佝偻,步子迈地挺快,走路姿势看起来却有点儿无精打采,穿一件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棉质衬衫和黑色长裤,手臂挎一个中等大小的编织菜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