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员外虽然此前表现得爱女心切,但这话未免说得也太不中听了一些。唐夜霜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一面马上拦住了苏员外的话茬,“我们此番到访是来查案的,不用让令爱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就是,”旁边的云墨静附和了一声,“容貌美丑不过是都是一副皮囊而已,又哪里会影响到真正的设么东西?令爱如今本就心情不愉快了,您作为父亲,还是不要再这样添油加醋了。”
“是,是,是。”苏员外连忙欠身应和,一面眼风却又扫向了旁边迟迟没有挪动步子的丫鬟,有些不满,“还愣在原地干什么,不是让你去叫大小姐么!手脚这样不灵便,如何能够好好地伺候好大小姐?我看你过了今日以后,就直接到柴房那头去干活好了!”
此番话一落下,那丫鬟不免骇得脸上一白,一边却又手足无措地连忙开口解释道,“可……可是老爷你看大小姐这才刚刚睡下……”
丫鬟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然被苏员外不耐烦地打断了,“去叫醒起来,今日的贵客不同往日,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这大白天的还躺在床上像什么话!”末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回转过身子来,看着后头的云墨静和唐夜霜,“不好意思啊两位。小女自小被老夫给宠惯了,这回又遭遇了这等事,难免性情会来得骄纵一些,绝不是要针对二位的。”
“无妨。”云墨静显然已然懒得听苏员外的话,只清清淡淡地用了两个字便算是堵住了苏员外接下来喋喋不休的话语了。
那丫鬟见实在推辞不过,这才低低弱弱地应了一句是,一边领着他们朝着东厢房走去,一边候在门口敲了敲门,轻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今日有贵客到访,您先起床梳洗一下吧?”
一连在外询问了几声,里头皆没有声音回应。
唐夜霜不禁转过眼来,与身边的云墨静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眼中情绪皆有些复杂,显然是发觉出了其中隐含的几分不对劲。
那丫鬟有些抱歉地朝着唐夜霜和云墨静一笑,一面欲推进去,然而这一推,却被挡了回来,这才发现门竟然从里头被闩上了。这一回,就连她也有些慌张了起来,连忙加急敲起门来,“大小姐,大小姐?您在里面吗?大小姐,您快开开门啊!别吓奴婢啊!大小姐?”
里头依然没有人回应。
唐夜霜稍稍地拧了拧眉头,仔细侧耳听去,只听得房间里头传来窸窣动静,似乎是什么东西拖动的身影,显然里头的人是听到外头丫鬟的声音的,却始终没有做出反应。
苏员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深深的“川”字形,显然对于女儿这样在人前失仪很是不满,正欲示意丫鬟继续叫门时,忽然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似乎是凳子摔砸的声音。
唐夜霜眼角敏感地一抖。
那头的苏员外显然也听到了这声动静,却暂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在嘴中嘟囔了一句,“这丫头,脾气这么怎么大,此前的那些个礼义廉耻白教了真是……”
他口中还未抱怨完,就只看见一个身影如流光般迅疾地掠过了眼前,瞬时已经用力地踹开了那扇从内紧闭着的房门。
这是人的速度么?苏员外不免抬起手来搓了搓眼睛,差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转眼已经看到了刚刚踹开房门的唐夜霜大步走了进去。而方才守在门外的那丫鬟也愣了一愣神,似乎是被唐夜霜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吓了一跳,但很快就也随着唐夜霜的脚步碎步跟了进去。
苏员外还来不及对唐夜霜这看起来有些无理蛮横的行为心有芥蒂,那头便已经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正是属于那丫鬟的。
发生什么事了?苏员外一时间也大骇,连忙颠着肥胖的身子往厢房内跑去,刚进门便已经看见唐夜霜将悬在梁上的那个纤细而熟悉的身子抱了下去,而上头正扯着一条白得晃眼的白绫,下头正放着一个已经被踢翻了的凳子,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气喘吁吁跑来的苏员外看到眼前这幅场景,当即惊恐地刹住了脚步,肥胖的身子在空中摇晃了几回合,似乎是想要维持平衡,然而最终还是控制不住一个趔趄,往后坐倒了下去,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唐夜霜一边将那已经因窒息而昏迷了的苏大小姐扛到了床上,一边不免分神看了一眼苏员外此刻面上有些异常的表情,心中难免有些疑惑。
苏员外的那张脸上,除却对女儿的担心以外,更多的居然是一种奇怪的惊恐和害怕,似乎是从中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甚至在看到他女儿被救下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赶紧过来查看,反而下意识地往后挪移着,似乎是想要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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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恐惧之源
为什么?按理说这苏员外虽然虚伪市侩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女儿铁血心肠的地步吧,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异样的反应?他刚才到底从那幕场景中看到了什么,又想起了什么?
唐夜霜皱了皱眉,始终未能探寻出个确切的答案来。
毕竟手头上有关于此事的资料还是太少了,让她一时间猜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此刻还处在昏迷当中的苏大小姐。
眼前的这位女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美貌,虽然因为方才悬梁的缘故,此刻面色有些红涨发紫,但是却依旧可以看得出来其上五官的精致,倒是跟那肥头大耳面相猥琐的苏员外半分也沾不着边去。唯一便是右边面颊到脖颈部位,留下了一片血红的痂,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粗砺突兀,想来便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所致的了。
倒是实实在在的可惜了。唐夜霜禁不住摇了摇头,一边自镯子里头旋出了一粒药丸来,碾碎了覆在那片伤口之上。
这片伤口实在烧得太过严重,就算由她来治疗,也定然恢复不到原貌,故这一举动也只是让她减缓一些伤口的疼痛,让日后落痂的时候保留下的皮肤颜色轻淡一些而已,终究还是不能治本。
不知道是否是身体天然还对自己面上的疤痕怀有敏感和恐惧,在唐夜霜的指尖触上那片伤疤时,明显地感到手下的人的身子轻微地一抖,很快却又恢复了昏迷的状态。
她敛了敛眉眼,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决断,又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诶?苏大人,您怎么瘫在门口了,不进去一起看看大小姐么?”
正是不紧不慢跟随而来的云墨静。
似乎是被云墨静这么一声提醒了过来,苏员外那煞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几许血色,借着身边几个丫鬟小厮的搀扶,这才勉力站了起来,强笑道,“老夫……老夫没有事情,只是看到这丫头居然会糊涂到寻短见,一时气急攻心而已。”
虽然嘴上这样解释着,然而他的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移了开去,好似是有些心虚。明明已经站了起来,双腿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在投下的倒影中显得尤为分明。嘴上应承着云墨静的话语,但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进去看望自己女儿的意思,反而脚尖始终朝着外头,俨然在不经意间摆出了一个随时都要落荒而逃的姿势,似乎是对着这里天生有一种恐惧之意。
但是这里分明就是他的住宅,又是他女儿住的厢房,他又如何会对这里有忌惮之意?若不是地方的问题,那便是苏大小姐方才选择的过激举动产生的问题了。
难不成苏员外害怕上吊的人?
唐夜霜一边照看着苏家大小姐,一边注意着苏员外的动向,自然将苏员外这一系列的神态举动尽数收于眼底,心中的疑惑集聚得更加深厚了一些,随即朝着云墨静递了个眼神,示意苏员外身上有古怪,需要试探一下。
这类装神弄鬼的活计儿,到底是云墨静要比她来得自然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