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前的少女的表情明显地透露出几分失望来。
“不过，”她适时地补上了一句，“我已经吩咐下去，将地牢里头的环境打扫清楚干净，另外饭菜也不能是馊的，必须是当天新鲜的。若是有人生病，必须及时通报给予医治。上回去到那边的时候，我许了那边看守地牢的狱卒一些钱，并告知时不时会来抽查，想来他们应当也不敢作假。至于父亲那边……我做的这些事情不过是改善了一些地牢的环境而已，并没有冲撞他的意思。再加上他常日在外，并不常关注家中的情况，想来现在还没有发现，就算发现了，我也有把握解释清楚。我能做到的，大抵也就是这么多了。”
眼前的少女刚开始听着神色还算平静，越往后眼睛便越睁越大，到最后几乎如同一对铃铛一般圆滚滚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些事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有那么神奇，不过是两月前偶然听得那些犯错的仆人都关在地牢里，便去打探了一下，见识到里头的恶劣环境以后，这才做出的决定。原本便是为了以后那些被无辜连坐了的仆人能够在里头好过一些，现在看来，这个钱花得还算值当。”
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她常年惹是生非，这才引得一波又一波的仆人被关押进去。
少女何等慧黠，自然是明晓了她的言外之意，面皮愈发泛出些羞红的颜色来，一边又只问道，“那小六的家那边……又该怎么办？我……”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怀中便已经重重地落下了一个蓝皮封面的小册子。少女赶忙用双手接住，一边翻看着，偶尔抬起眼皮来看着她，“这是什么东西？”
“这里记录了我们院中所有仆人的老家地址和家庭情况，以及每个月的薪水。”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自有运筹帷幄的做派，“这些年以来，所有受到牵连的仆人在无法领到薪水后，我都会将他们的薪水提取一半后照着家中的地址寄过去，这样既免于他们日后惫懒偷闲，也能够保证他们的家中不至于有太大的负担。”
话音落罢，她只看到面前的少女已经张大了嘴巴，面色看起来愣愣的，好像在原地呆住了一般，不觉被逗笑出声来，“这幅表情是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声唤，少女才终于回过了神来一般，却是收起了手中的小册子，马上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神色是从未见过的凝重和认真，“对不起。”
“嗯？”她抬了抬眼角，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从前真的很不喜欢你。”
“我知道。”
少女摇了摇脑袋，继续说道，“你自小就比我来的聪明，又努力，分明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却总要比我优秀得多。从来先生所要求背的，你扫一眼就记在心里了，而我无论怎么念都觉得脑子不灵光。还有绣花，我无论怎么比划都绣不出一个完整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连针眼都穿不过去，你刚上手便已然及驾轻就熟，几幅绣品被爹爹当做炫耀一般地送给别人。几乎每一个来府中做客的人，提起你来时总是赞不绝口。就算我们两从小到大就亲不起来，但是你对我也一直都不算差，按理来说，我不应该讨厌你才是。”
她没有插嘴，只是继续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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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新春来到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回听人夸奖你方方面面优秀，我便很不开心，因为我曾经数度亲眼见得你在学习这些东西时眼中的厌色。”她说得耿直，一脸的无忧无惧，“我那时就在想，你分明跟我一样也是不喜欢这些的吧，那为什么还一定要自己做到最好呢？难道不是虚荣心作怪么？再加上，那年骑马课以后，你在房里偷偷练习过了吧？你别误会，我没有安插什么间谍卧底在你房里，只是那次我正好有事情需要找你，意外在窗外瞧见了而已。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对任何人说。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努力这般暴露在人前，所以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练习吧？”
她却因为这一茬而抬了抬眼皮，有些诧异地望向面前的少女，心中难免微微的一跳。
她只当作妹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从来未曾有想过，自己的那些微小的动作，竟也早已经被她看在了眼里。
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幻，只是继续说道，“那次以后，你进步得分外明显，也将武师对于我的称赞分走了小半。我自那以后，便更加讨厌你起来。分明你什么功课都已经比我要好了，为什么偏偏要在我唯一擅长的领域也争个先后？到底你是有多么看不起我，所以才想事事都压过我的风头？”
听到这里，她的心中总算明朗了一些。
原本就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她们姐妹两从小就不算太亲密，但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也还算不错，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每次见面都要迸发出几分硝烟的味道来。如今算起来，妹妹对自己的态度陡然恶变，大概就是在那几次骑马课以后。
自己到底还是有没有算到的东西。她不禁叹气，“为什么当时没有跟我说？”
“说什么？我能够说什么？难不成跟你直截了当地说，不要再继续努力了，因为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出风头？那也太丢人了！”她嘟起嘴巴来，粉腮鼓鼓的，看起来分外可爱，很快却又转换出了一副正经的模样，“但是这一次，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了，姐姐。”
“仅仅是因为救了一个仆人？”
“对，仅仅就是因为救了他，”她老实点头，“至少让我觉得，你也不是伪善的人，你也是有在为其他人所考虑的。相比之下，确实是我冲动行事了，又没能帮上什么东西，最后还得请你出手，却没有想到你早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让我觉得……似乎差你的地方并不仅仅是功课而已。”
她轻声笑出来，“既然如此，以后便好好读书。”
少女的倔脾气在这个时候又上来了，语气也藏匿着几分不满，“喂，我只是稍微感谢一下，并没有说你以后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命令我做什么啊。”顿了顿，她朝着她扬了扬手中的那个小册子，“这回仆人们补偿的薪水，就由我这里来出吧。”
她点了点头，且当做知道了，便沿着小径走回房了，半些想要乘胜追击的念头都没有，反应倒是出奇的冷淡，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出身后那个少女在看见她背影后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然而唯一变转的情况是，自此以后，虽然妹妹没有跟自己有更多的亲近，也没有停止惹是生非，但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也不再那般火药味十足，反而有些事情也会过来与她商量了。
父亲见到此，自然是十分满意，特地命人自外头拖来了几车绫罗绸缎任她们挑选。她原本按照惯例想等妹妹先挑完符合心意的，再接收剩下不要的，然而当晚的份例送到时，却见得其上皆是新鲜样式，又是最衬自己肤色的，不觉讶然地挑了挑眉。
这与往常所拿到的份额可不太一样，难不成她此前没先挑过一遍？
春香在一边看着她惊奇的表情，自然明晓了她心中所想，只捂嘴笑道，“这是二小姐特地为您先选的，余下的她才拿走了的，这般看起来，倒像是用了心的。”说着，她已经随手从中捞出了一匹碧色的布料来，往她的身上比了比，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来，“你看，这一身，多衬小姐您气质啊。”
她伸出手来，圆润的指尖轻轻地抚摸过那光滑亮丽的绸面，不自觉地微微上弯起了嘴角。
不知不觉，已然来到了新春。
正下过今年的第一场新雪，因为雪天地上泥泞难行，虽然有仆人清扫，但是还是避免不了地上又添新雪，再加上外头天气湿寒，的的确确不适合外行，父亲便也免了她们两个的课程，只吩咐乖乖地待在院子里头活动，照顾好身体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