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老爷这态度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吧?收留也就罢了,还这般礼遇,这可不像是老爷……难不成!”
这样一身惊叫,使得周边的仆人纷纷都竖起了耳朵来,有人追问道,“难不成什么?”
她挑了挑眉,也难免提了几分兴趣来,只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他们,想要听听从他们口中还能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猜测来。
那些个仆人此刻说八卦正说得兴起,自然没发现低头混迹在人群之中的她。那个此前吊足了众人胃口的仆人见到此,也不免有些骑虎难下,只悄声说道,“我此前是说啊,难不成……是老爷从前在外头留下的私生子?”
一语既出,人群之中率先已经冒出了一声清亮的女声,“怎么可能?!”
她爹爹虽然在外头胡闹她是知晓的,然而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有了个这么大的私生子?她再宽仁敦厚,也容不下自己身边突如其来的多了个什么哥哥或弟弟!
何其荒唐!
那仆人正讨论得兴起,倒也没有看清是谁,反而越发来了劲,只煞有其事地继续分析道,“怎么不可能啊?你们想想看,凭借着老爷往日里的作风,来来往往的不是高官就是富甲,最为接近风雅那一类的,也是那宫中的宫廷画师,那可是为皇上做事的人!说出来也是有个响当当的名头的,更何况又对两位小姐未来入宫有所助力,这已经算是稀罕的了。然而这一回来的人啊,可是什么身家背景都没有的。”
“不是说是老爷故交好友的儿子么?”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那个仆人嗤笑了一声,“真是傻,传什么还就信什么。老爷向来利益为上,哪里有什么故交好友。更何况,若真的是好友的儿子,怎么着也应该是绫罗绸缎加身才对,如何会穿得那般简单穷酸?一看便知道是没有人管,自己独自过生的。我看啊,这不过是为了迎这个私生子来府中住下的借口罢了。”
“啧啧啧,如果真是这样,也不知道咱们院中的那二位小姐会如何作想。”
“这也没有办法啊,眼看着二位小姐都已经到了入宫的年纪了,老爷那边早已经有了指令,待得年过后立马就送二位小姐入宫。这二位小姐一走,这位公子可不就名正言顺地成为老爷的儿子了?想来老爷在这时候接他入府,也是因为想要有个儿子继承家业才是。虽然大小姐聪明,在读书方面并不输男儿,甚至更甚,然而到底还是没有遗传老爷经商的狠辣手段,性情太过温良,实在不宜继承老爷衣钵。更何况啊,老爷一心想着两位小姐入宫博得个妃位,使得皇家荫蔽苏府,又怎么可能让大小姐继承?”
“可是那位公子听说看着也是文文弱弱的啊?”
“人不可貌相,你别看他文弱,人写的文章可是被京城大儒品鉴过的,说是笔锋温和有力,字字如刃,文采斐然。更何况,在外头蛰伏这么多年,居然赶在这个时候进了苏府,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了身份,这手段可是了得,指不定人家外皮底下是个硬角色呢。”
逐渐的也有人附和了起来,“对啊对啊,听人说这位公子如今很是被人看好了,这次又说进京赶考,指不定老爷是想着他考个好功名,而后顺理成章地将他收为义子,这样宫里头有两位小姐帮衬着,外头又有这位公子操持着,老爷的后半辈子算是不用愁了。”
眼见得这个“私生子”的传言才刚一提出,便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甚至谈论得越来越煞有其事,她再也听不下去,只拧眉冷道,“不管父亲如何作想,我是绝对不会容许这类事情发生的。你们不在院中干活,反而跑来这边嚼舌根,不怕被父亲发现了重重责罚么!”
她虽然平日宽和待人,并不轻易跟人发生争端,跟府中的仆人也算是相处融洽,但是如今真正动了怒,一冷下眉目来,依旧有着凛然高贵的气势,叫人不敢亵渎怠慢。一语落下,霎时使得那群叽叽喳喳讨论着的仆人哑了声,发觉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时,皆是齐刷刷地一凛,一边赶忙面色发白地跪下认错。
她瞥了一眼身前跪倒一片的仆人,容色稍缓,然而语气却依旧是严厉的,“好了好了,都退下吧,回去赶紧继续干活,我方才来的时候,见着小径上头的落叶都没有扫干净,若是管家来突击检查,由得你们好受的。”
见着他们纷纷心惊胆战地应下,眼看就要走,她又冷声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方才你们讨论的话题就此为止,我此后不想要再听见这个谣言的传播,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
直到他们如惊弓之鸟而散去后,她才转过了视线去,眺望了一眼大堂的方向,有些不服气地咬了咬唇瓣,随即小跑着朝着大堂奔去。
她倒是真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引得父亲这般破例!
一路风风火火闯进大堂,令她颇为意外的是,中央只余了一个颀长的人影,看着似乎正在欣赏悬在大堂中的刺绣,正是出于几年前她手。倒是不见了父亲和管家的身影,也不知道究竟是去哪儿了。
这样也好,自己与这个不速之客谈话的时候,若是说得不客气了些,也不至于会被斥责打断。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你……”
才刚说出了一个字,跟前的男子已然转过了身来。
清俊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深邃的五官,眉眼之间,好似一幅清隽的水墨画,与三年前上元灯会初相见时相比,多了几分成熟,她却依旧一眼便认了出来。
斯是故人矣。
面对于她的惊讶眉目,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毫无生疏,“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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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章 铃声大作
听到这里,云墨静不觉有些唏嘘,只抚了抚手中的扇子,一面望向床上那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的美丽女子,“真是一桩孽缘。”
唐夜霜只耸了耸肩膀,兀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润了润早已经有些燥的嗓子,这才继续说道,“年少时便已经被惊艳过了的人,如今再次遇见,又哪里可能不深陷其中?这苏大小姐执念太深,又常年被禁锢在府中,从未见过更好的人,别无选择,只一意孤行地将自己的少女情怀托付在李良身上,却不知道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良人,越被打压,反而越发反叛,如今才落得这副局面。”
顿了顿,唐夜霜又摇头叹道,“看着风光无限,前呼后拥的富甲之女,最终却发现身边竟然无一人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她爱的人,她所全身心信任的人,甚至是她的亲人,都接二连三地背叛了自己,这样的打击哪里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精神会出现问题,甘愿沉湎在回忆过去的梦境中不愿意醒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说着,她又回过了脸去,顺着云墨静的目光一同望向还在沉睡着的苏大小姐。
她的半边侧影在床帏纱幔投下的影子中若隐若现,淡化了面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以后,更为凸显那还稍显青涩稚嫩的五官来。她也是这时候才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苏大小姐才刚满十六岁。放在她此前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纪,眼前的人甚至还未成年,应当还是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承欢的小孩子,然而她却在这样花样的年纪里头,承受了这样多,让人如何不感觉心疼?
一边思量着,唐夜霜转而望向旁边线上悬着的铜铃,低声道,“也许,也是时候叫醒她了。”
云墨静有些疑惑,“你不是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想要治好她的心魔,还是得让她自己选择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不是么?”
“话是这样说,”唐夜霜颔首应和了一声,原本事不关己的心态,在这些天来通过她偶尔清醒时的口述而窥得她梦境之后,却意外的开始有了几分身入其境的实感,好似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便已然眼睁睁地看见了一个少女最为美好的年华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消亡的,在发觉已经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后,难免心中有些难过,“不过这一次,她已然沉睡了太久了。如果再让她这样毫无止境地昏迷下去,她的身体机能会出现问题的,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