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了好久,终于在自家马车上,蜷在汪汪怀中,无声泪流。
正祸不单行,几天之后,亲娘一直没太在意,月信后流血不止,忽然之间血量加大,家中三位大夫诊脉之后个个面色凝重,最后请来太医院里妇科最为精到的德高望重老御医上门,才知道亲娘是腹中有个肿块,且来势凶险。
她闻言心就凉了一半,因为在现代这种病被称作“子宫癌”。
家中人人面上愁云惨淡。
亲娘倒是相当坦然,常笑说自己手上沾染鲜血无数,却还有命见到自己嫡亲的孙女,老天爷对她已算是垂青。
亲娘躺在床上静养。
美人哥哥得到消息就搬回王府居住。嫂子辛毓是个豁达大度之人,一向不在乎外界蜚短流长,干脆和丈夫一同归来,住在王府,在王爷亲娘所剩无多的时间里好好尽孝。
亲娘生病期间她和汪汪三少仅正式出门一次,为的是柳条的葬礼。
灵堂里满眼的雪白。正当中的案子上一个黑底白字的灵位。
萧澜抱着孩子,单手抚着柳条棺木,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她要了把椅子,后背靠在棺木上,陪着萧澜静静坐了整整一下午。
离开的时候,她终于醒悟到那个瘦得像竹竿一样,温和敏锐,总是挂着微笑,柔声劝慰开解她的男人再也不在了。
明明眼睛酸涩的不想再睁开,可为什么却是欲哭无泪。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新春,因为亲娘身体全家人没什么庆贺的心思。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亲娘忽然来了精神,带着家人在院子里摆了席,又执意喝了几杯,晚上回房,一向冷眼高傲的母亲大眼睛忽闪忽闪,拉了楚楚的手,“丫头,你知道吗?我就喜欢看十四哥和若谦因为我任性不讲理乱来,还不得不顺着我意思的无奈表情。”
她忽然笑了,“楚楚,你的名字不合宗谱,只因为我当年又犯了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你起名叫‘楚’。谁想到你给自己的丫头起名倒中规中矩了。我小时候可是和父君、十四哥一同去西疆,在楚城住了三年呢。”
那是萧煊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最宠她的父亲在,最爱的男人也在。
萧楚这个名字,为的是缅怀那段最美好的时光,记录萧煊和苏天晓最纯真的那段爱恋。
第二天,母亲昏睡了一整个白天。傍晚的时候,勉强睁开眼睛,看清全家人都神情紧张,呵了下,声音微弱,“彦之要好好照顾你妹妹,善待你媳妇。还有,娘对不住你,你也别太怨娘。”
美人哥哥拼了命的点头,甚至还有几滴泪水甩在了楚楚脸上。
“楚楚要听你爹爹哥哥们的话。”
她嗯了一声,随即哽咽。
“十四哥,对不起,可我不后悔。”
亲爹脸色煞白。
不择手段也要留爱人在身边,但若是爱人偏巧也这么想,这又如何称得上“错”?
“若谦留下陪我,你们都出去,让我清静清静。”亲娘似乎已经极为疲惫,干脆下了逐客令。
最后亲娘在二爹爹的怀中咽气,面容安详。
她临终前选择了二爹爹,一时轰轰烈烈的爱恋终究抵不过温暖平静的细水长流。
一夜之间,两位爹爹头发白了一片。
亲娘的葬礼简朴之极,遵照她的遗愿,葬在了她父君先中宫苏君廷陵墓的旁边。
亲娘唯愿九泉之下,他们这对父女还能团圆。
亲爹还好。因为楚楚早已成为他的心灵支柱。爱妻去世,他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和未完成的责任。
二爹爹不同。他对她说他想出家。她什么也不回答。只是之后无论二爹爹去哪她跟到哪,衙门,书房,甚至他去更衣,她也要守在门口。
十天之后,二爹爹投降了。依旧继续安心作他的刑部尚书。
你说她任性也罢,可她从来都将陆若谦视作生父一般亲近,甚至撒泼耍赖。
又是一年夏天,小肉团已经能简单说些句子,牵着哥哥致远的小肉手,晃晃悠悠的满院子走。
某天,听说萧炵不知为何动怒,居然将那位青春年少的贵君打入冷宫。当晚她在院中纳凉时,身后飘来淡淡的清香,她扭头一看,是苏狐狸。
“楚楚,我来向你告别。我即将进宫。”依旧是那副正盛的妖艳容貌,只是身姿略见清癯。
“萧炵给你做娘还有富余。再说你娘与萧炵决裂,她可未必乐意将你这多鲜花送进那天下最美的牢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