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目光一暗,问道:“颜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余承,这么多年了,你天天早出晚归,什么时候管过我跟余冲,你敢说余冲不是我一个人带大的?以前生意上的事儿你还跟我说,让我帮帮忙,现在呢,恨不得我什么都不要插手,专心在家给你相夫教子吧,你好自己出去花天酒地,多快乐多自由啊是不是?”
“你简直莫名其妙。”余承松了松领带往沙发上一靠,不想理会颜卉的胡言乱语。
“我莫名其妙,我看是你心虚,平时对儿子不管不问了,出了事儿倒先来责备我,你有什么资格,你从小管过他什么,还不是靠着我拉扯到这么大?我无怨无悔替你养儿子到头来你还怪我,余承,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要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颜卉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凶狠,恶狠狠盯着余承的时候简直要把对方给吃了。
余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强装镇定。
一回来就跟颜卉闹成这样,余承也没心思再教训余冲了,“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跟颜卉说,“我不想跟你说这有的没的,你就是更年期疑心病太重了,改天吃点药调节一下。”说完朝自己的房间去了。
颜卉此刻已经红了眼睛,死死瞪着余承离开的方向,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狠狠地摔到地上,“啪”的一声,杯子粉身碎骨。
又吵架了,余冲虚掩着门,把楼下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自从他来到这个家,记事以来,他们就总是吵架,余冲早就习惯了,也麻木了。
余承是个成功的商人,头脑精明,办事利落,虽然现在已经年近五十,但是头发不秃肚子不鼓,走路带风,犹有年轻时候的风采。
颜卉就更不用说,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女人,当然现在也是,她从来不自己洗衣做饭,长长的指甲常年涂着各色的指甲油,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在家待着就是出去逛街。虽然不做家务,但是她说的把余冲拉扯大也是真的,因为余冲从小到大的学习确实都是他妈在管,虽然也没管出什么成效就是了。
余冲从小就能感觉出来,他妈很爱他爸,不是趋炎附势贪图钱财的那种爱,这种感情是深入到骨子里的,但同时又是卑微的。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有天晚上他妈妈因为爸爸一夜未归,又喝多了,紧紧地抱着自己说,“余冲,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你爸爸跟别的女人的私生子,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就掐死你。”
余冲在颜卉怀里吓得瑟瑟发抖,他不知道什么是私生子,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掐死自己,他不想再没有爸爸妈妈,更不想死,于是哭着求颜卉说,“妈妈虽然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但是我将来会好好学习好好赚钱,长大了好好报答你跟爸爸,求求你不要掐死我。”余冲想着福利院院长教过的话,这样说爸爸妈妈才会开心。
说完,妈妈突然把他抱得更紧,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余冲突然陷在小时候的回忆里,那些儿时的恐惧不安此刻好像已经不那么强烈了,更多的,是对颜卉的同情。其实他有的时候又觉得她傻,余承虽然年轻的时候风流潇洒,但是有个缺点,就是长得不是很高,自己要真是谁的私生子,也该是颜卉的才对。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余冲想。但是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好像比她还要可怜,最起码她还有爸爸,爸爸还有不知道多少个红颜知己,可是自己呢,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即使是在这个家里,他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就连灰暗生命里突然出现的那颗星星,也要看不到了。
余承因为还有事情要忙,只在家待了两天,在吃饭的时候教训了余冲一番,余冲也不顶嘴,只低头听着。颜卉倒是不再说什么,只顾吃自己的饭,一家三口,一个餐桌,气氛尴尬压抑到了极点。
颜卉还是跟着余承走了,临走嘱咐余冲好好照顾自己,过几天就赶紧回学校上课去,余冲点头答应了,却再也没了去学校的心思。去了学校看见赵星见,又是一番纠结煎熬,还不如不见。
在家的这些天,余冲想了很多,他敢肯定的是,他对赵星见的感情不是冲动,就是喜欢。至于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的,余冲没有去想过,也不想去想,因为他不觉得这是多么不正常的事情,就像那天他对江楠说的,喜欢就是喜欢,跟对方是男是女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恰好就是这个人,让自己心动。
但是赵星见不喜欢自己,他那天斩钉截铁说出来的话,余冲每每想起来,还会觉得心痛。
赵星见到余冲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他家的大门开着,按了几声门铃没有动静,赵星见就把车放在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客厅外的门也虚掩着,里面的灯光透过门缝射出来,赵星见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答。
“余冲,你在家吗?我是赵星见。”赵星见一边敲门一边喊,希望余冲能听见,可是喊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动静。
不在家吗?叔叔阿姨也不在吗?可是里面亮着灯,不像没有人的样子啊。赵星见站在门外心里直犯嘀咕。他想起余冲以前说过他爸妈经常不在家,那如果他一个人在家的话,这么久不来开门,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赵星见越想越担心,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偌大的客厅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赵星见环视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抬头朝二楼看去,猛然发现余冲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直直地盯着楼下的自己。
赵星见被吓得心漏了一拍,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靠,你吓死我了余冲,你在家为什么不出声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我刚听见。”余冲沙哑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哦,你没事儿吧?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啊。”赵星见抬头看着余冲,发现对方穿着居家的睡衣睡裤,稍微长长的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看得出来好几天没有打理了,他背着灯光站着,赵星见看不清他的表情,颀长的身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有什么事儿吗?”余冲反问道,并没有回答赵星见的问题。
“那个……班主任让我把你的书包拿过来,还有最近发的卷子,我都跟你带过来了。”余冲忽略赵星见的关心让赵星见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赶紧说明了来意,说完之后想赶紧离开。
余冲愣了一会儿。赵星见不知道自己的好意余冲会不会心领,也害怕如果他又说出什么,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尴尬,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静静地等余冲的反应。
“我前两天扭到了脚,现在下不了楼,麻烦你给我送上来吧。”过了一会儿,余冲说道。
余冲用到了“麻烦”这个词,这么客气让赵星见一时无法适应,但好在余冲并没有不领情,看来他也是想缓和气氛的,于是赵星见二话不说小跑着上了楼。
“里面有这几天发的卷子,我都按照科目给你整理好了,你好好做做,下周赶紧回来上课吧,课落得太多不好补了。还有你怎么会扭到脚啊?严重吗?去医院看过了吗?叔叔阿姨不在家吗?那你一个人多不方便啊。”赵星见把书包递给余冲,嘴里一连串的关心。
余冲看着赵星见,突然开口道,“你还管我干嘛?”
“什么?”虽然离得近,但是余冲哑着嗓子,赵星见还是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余冲没再说话,伸手接了赵星见递过来的书包,然后“啪嗒”一声扔在了地上。
赵星见不知道余冲什么意思,但余冲此刻盯着自己的眼神却让他觉得不寒而栗。刚刚没有察觉,可余冲张口之后喷薄而出的酒气,让赵星见觉得陌生又害怕,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余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