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魔幻,温文慧不明白为什么林志闻一夜之间会变了一个人,只是因为她的一些话,就从温和的丈夫成了会殴打她对她施展暴力的恶魔。
直到有一日,她同许久不见的阔太团聊起,才知道原来林志闻上一个妻子是被他给打跑的。
被打到不要儿子什么都不要,也要从林家出来。
温崤念第一次见到林志闻殴打温文慧是在初二的暑假里,他刚从舞蹈室回来,夏日炎热,在舞蹈室洗了澡后,回到家里又出了一身汗。
林岁稳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冷气扑簌簌吹着,温崤念进屋时,带进来了一身燥热。
林岁稳抬头看他,少年的脸上是清冷的神色,他没戴助听器,便只盯着温崤念的嘴唇看,见他张合着,速度有些快,林岁稳辨别出他是要去洗澡。
洗澡间在楼下,温崤念和林岁稳说了一声后就又跑了出去,林岁稳翘了翘嘴角,靠在床边,继续看书。
楼下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温崤念抱着衣服下楼,刚进浴室,就听到林志闻和温文慧的声音,林志闻的语气有些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温崤念拉开门,在缝隙里看到了林志闻扬起手挥向温文慧的手。
有些事,很难去解释为什么发生,等回过神来,温崤念才发现,自己生活的那片花海下,原来是一片腐烂的尸骨,发出恶臭,让人作呕。
☆、橘子
第二章
温崤念打开花洒,水一开始是冷的,他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泛着凉意的水浇在脸上,温崤念抱紧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他带着一声寒意走进林岁稳房里,头发打湿了,耷拉在两颊上,像只湿漉漉狼狈的长毛小狗。
林岁稳看到他,捏着书的手指搓着封面,他站起来,朝温崤念走去,伸手去碰温崤念冰冰凉的脸颊,林岁稳缓缓开口,“怎么了?”
温崤念撇开头,他嘀咕了一句,林岁稳一愣,双手扶着温崤念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遍,生涩的发音,艰难地开口。
温崤念蹙眉看着他,心里像是有小球在弹跳,球面垂直落地,一下一下。
他拉开林岁稳的手,目光直视,他嘴唇张张合合,语速很快,林岁稳费力的看着,他问:“你知道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吗?”
林岁稳微微眯眼,他察觉到温崤念攥着自己手腕的力度,很用力,有些疼,可他没有挣开,他又靠近了些,轻声问:“怎么了?”
温崤念像是一个被不停充着气的热气球,被林岁稳戳破了,徒然泄气,在空中盘旋几圈,跌落在了地上。
他的后背塌下来,松开了林岁稳,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头发上的水珠弄湿了大半的衣服。他朝林岁稳伸出手,少年立刻把手放进去,温崤念说:“我刚才看到我妈和你爸吵架了,你妈妈也会和他吵架吗?”
林岁稳一边看着温崤念的唇形,一边去把助听器戴上,他对温崤念说:“不记得了。”
的确是不记得了,他当时还那么小,父母发生的一切在他脑袋里被抽象被幻化成了一段段格式化的灰色的碎片,能记得的也只是他曾有个妈妈,还有……他曾听到的声音。
温崤念的声音是什么?
一定是和助听器里听到的不一样吧?
没有那么失真,没有电流驳杂,只有温崤念纯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林岁稳在温崤念身边坐下,看着他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臂,手肘弯折,线条好似一段柔软的丝巾,他擦拭头发,发梢上的水珠低落,淌入后颈里。
他开始说话,嘀嘀咕咕,嘴唇张开又合上,幅度很小,温崤念突然侧头,额头凑的很近,他伸手,手指去摸了一下林岁稳柔软的耳垂,摘下了林岁稳耳上的助听器。
林岁稳一愣,四周又是一片寂静,电流脉冲的声音缓缓降落,滋滋作响的杂音尽数消失。
他的身体被温崤念慢慢搂住,温崤念的下巴磕进他的肩膀里,嘴唇贴着林岁稳的耳边,他轻声道:“小稳,你爸爸打我妈,打的很重很重,我却不敢上前,我好害怕,好没用。”
温崤念在说什么?
林岁稳感受着他拥抱的温度,察觉到他发丝滴落下的水珠流进自己的脖子里,很凉很凉,他什么也听不到。
自那日之后,温崤念便会特意去观察林志闻的动作,吃晚饭时,温崤念和林岁稳坐在一边,林志闻坐在主位,温文慧在厨房里,她把菜端了出来,轻轻放在林志闻跟前。
林志闻瞥去,轻声问:“怎么是芹菜?”
温崤念徒然抬头,看向林志闻,又盯着温文慧。
温文慧扯开嘴角,笑着说:“我看你这两天嘴里起了燎泡,怕是发热了,就给你烧了这个。”
林志闻面色一软,他“嗯”了一声,又说:“以后还是别烧芹菜了,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温文慧看着松了一口气,她拉开椅子坐下,细声说好。
林家吃饭时,是不讲话没声音的,只有碗筷磕动的声音,温崤念低头吃饭,白米饭上突然夹进来一块排骨,他一愣,侧过头看向林岁稳,林岁稳已经转过头。
在孩子面前,林志闻的暴行有所收敛,温崤念隔了很长一段时间,认真观察,都未看到林志闻再殴打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也许那只是第一次,他以为一切都还是会和曾经一般,无风无浪无波无澜,美好似童话。
中考前,温崤念的成绩还是不上不下,就选了一所资质平平的高中,林岁稳还是想和温崤念读同一所高中,但被他拒绝了。
“我们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总要跟着我?”
温崤念费解地看着林岁稳,对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脸颊的弧度渐渐趋向于瘦削,下颌收紧,是一道逐渐锋利的直角。
他盯着温崤念,紧抿着唇,温崤念一愣,随后听他说:“今天晚上还去跳舞吗?”
“去的。”
“我可以去看吗?像小时候一样。”
温崤念听他说起小时候,就想到以前林岁稳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自己跳舞的样子,小小的一个,孤零零的样子,他心里有些不忍,便说:“你想来就来吧。”
是很久没有去看温崤念跳舞了,好像是从初二开始,温崤念就不允许林岁稳过来了。他像是一条流浪的小狗,从这边被赶到另外一边,哆哆嗦嗦茫茫然然的看着世界,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下午去舞蹈室,温崤念穿好衣服出来,他现在正在学现代舞,尝试着自己编舞,老师说他很有天分,他在杆子边热身,压腿的时候,林岁稳走到他身旁。
温崤念的腰塌下,纤薄的身体像是一张纸,柔软弯折着,他侧过头,瞥向林岁稳,林岁稳却蹲了下来,仰头望向温崤念。
他说:“我能不能不和你分开,除了你,没人会和我说话。”
他试探着伸手,去碰温崤念的手背,微凉的掌心小心翼翼的贴着,温崤念身体震动,他看到了林岁稳眼底的祈求。
温崤念犹豫着说:“可是你适合更好的学校,你成绩那么好。”
“在哪里读都一样,我都会是第一。”
温崤念听到这话,心情就顿时有些复杂了,看着林岁稳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他只是在认真陈述着一个事实,可……怎么就看着那么欠揍呢?
他一只脚还架在栏杆上,直起腰,林岁稳仰头看他,温崤念伸出一只手,去碰了一下林岁稳的肩膀,对方的身体顺势往后栽去,跌坐在地上,愣了好几秒,呆呆的看着温崤念。
始作俑者笑了,收回腿,双脚着地,低头弯腰,双掌置于地面上,他闷声道:“过来,帮我压一下背。”
林岁稳看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通过耳麦传入,他皱起眉,重复问了一句,“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