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竞选的时候,有个人大闹礼堂,当场质疑我没有做好学生工作。他说的没错,我为了达到目的,做过许多承诺,也认准了校园里没有多少认死理的人,只要资金给到位,过不了几天人们也就忘了这些承诺。在连任主席一职后我真正关心的也只是接下来的校庆活动,担心出乱子,毁了学校政绩。在此向各位同学道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席。”汪贺西说罢向黑压压的人群鞠了一躬。
底下同学一言不发。
“真正改变我的是那位大闹礼堂的同学王雨旗。识他之后,我整日害怕得很,怕自己的假面被他拆穿,当然他也确实做到了。王雨旗和他的同伴曾为我校同志骄傲节发声,为我校性别歧视女性刻板印象发声,已故的胡同学也是其中一员,那之后,王雨旗再次带领着他的同伴为所有被性|侵的同学们发声,遭受了巨大压力。所以,此时此刻,作为学生会主席,以及一个曾经满嘴谎言、被他拯救过的落魄之人,我必须站在这里,为他做一件坦坦荡荡的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全副武装的“保安”们,仿佛在向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
“以及,我也必须向所有人坦白:我是同志。我的爱人是王雨旗。”
广场上的同学们沸腾了,偷偷直播的小胖子和学霸直接愣在当下,连姚薛都忍不住侧目,几位部长们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汪贺西直播他的出柜宣言,随后鼓起了掌。静|坐抗|议这时倒成了个联欢,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善意的调笑。
“主席给我们讲讲你们俩的故事!”“对啊!跟我们说说呗!”有个女生尖叫:“我早就发现你们有一腿了!”
汪贺西垂下眼,但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与起哄声中,有位戴着口罩墨镜的娘娘腔站在人群最后。他远远注视着汪贺西的笑颜,看着爱人断送自己的前途,给他最光明磊落的告白。他不知道自己和汪贺西怎么就会突然相爱,他们以必死之心十指相扣诉说誓言,在轰轰烈烈的炮火下做|爱,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朝生暮死,宇宙爆炸,物种灭亡,历史翻滚,时间停止,一切结果不再有意义。
黑洞洞的武器依旧正对着坐在广场上的学生。
就在这时,思賢楼礼堂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人群霎时安静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好奇哪位领导会出面,和他们进行怎样的谈判。
队伍最前排的有无性恋,无政府主义者疼疼,旁边是有恋物情结的边缘人曹雅蓉,他们旁边是其他系的“妖孽”同性恋,有几个和小胡有点像,性观念开放,有几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当然没人对他们的故事感兴趣。后头是一排排的女学生们,她们有的矮胖,有的丑陋,有的穷酸……他们在主流审美的话语体系下一无是处,可能被性骚扰了得来的是一句“怎么可能骚扰她啊”的嗤笑。他们此刻正静静地坐在广场上,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一同战斗。虽然高举着反对教授的横幅标语,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不是小胡与王潘的斗争,而是个人的斗争,是千万个聚集在此的个体与他们千万个悲剧的斗争。
这是青年初生的灵魂与未来整个命运的对峙。
她们在忍冬的香气中越过不可知的边界,在愤怒与讥讽的裂隙中静静等待,她们洞若观火,不畏惧矗立的黑色城堡突然崩溃,亦不畏惧隐匿在黑暗的枪林弹雨;她们愚钝幼稚,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抵达“幸福岛”,会见伟大的阿喀琉斯,熟悉的朋友。
原因无他,唯女子与小人。
那必将也是一个热烈的夏天,彼时的天气会与今日的一模一样,微风会吹着层层叠叠的麦浪,翠绿的苹果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树下聚集了悠闲的奶牛,时不时甩动尾巴。金黄的小雏菊点缀在一望无际的山丘,只要微微抖动一下,整片丘陵就像被洒满了黄金,落在斑斓的溪水里,落在青年的眼睛里,终日游荡,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