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
陆川卜顿了顿,沉声说:“好。”然后朝李老医生摆了摆手,指着对面的沙发:“你坐。”
老医生坐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就想起来,季总高中那会儿,就有一次类似这样的严重过敏,也是我抢救过来的。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陆川卜:“我记得当时有个娃娃脸的男孩,是他同学吧?人都快吓傻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那么呆呆地坐在病床边攥着季总的手,守了一天一夜。结果第二天等季总醒过来,季先生和夫人也从国外赶回来,他人却不见了。”老医生眼神飘忽地追忆着往事,临了,唏嘘般地问了句:“那男孩,跟季总到底什么关系啊?”
门外传来笃笃两下敲门声,陆川卜侧过脸问了声:“谁?”
“陆董,”外面传来酒店服务生毕恭毕敬的声音,“黎先生到了。”
陆川卜哂笑一声,扭头对老医生说:“曹操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第30章 进行时
舞台下方的升降台附近,工作人员们纷纷准备就绪,助理站在身侧帮忙固定耳麦,黄净之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白礼生,淡淡地出言提醒:“小白,手机收起来吧。”
白礼生手指飞快地按下一串消息发送出去,抬头将手机递给助理,面无表情地说:“好了。”
陆川卜踱步到酒店套房的会客厅,黎子清正背靠着墙壁垂首而立,听到动静刷地转过脸,嘴唇动了动,表情似乎在强装镇定,却一开口声音涩哑无比:“他怎么样?”
“刚从鬼门关散个步回来。”陆川卜风轻云淡道,朝主卧的方向递了个眼神:“你这么担心,何不自己进去看看?”
黎子清很明显松了口气,丝丝缕缕的力量跟着重聚精神体,他站直脊背,紧绷的肩头卸下力道,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不用了。”他说:“我就在这里。等他醒了,我就走。”
陆川卜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少顷,眼神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那你坐下等吧。”
“谢谢。”黎子清轻声说,陆川卜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鎏金色的门把手咔嚓一声复位,锁住屋内一片落针可闻的沉寂,黎子清远远地望着几步之外的主卧房门,良久,抬脚缓步挪过去,侧脸贴在门壁上,屏住呼吸竭力探听着里面的动静。
自然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黎子清低头自嘲般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身后门锁响动,主卧的门竟被人从里面缓缓地打开了。
黎子清浑身一震,猛然转身。
李老医生被吓得一个趔趄,站稳之后扶着心口,惊魂未定地仔细端详着黎子清,不确定地问道:“你是?”
“抱歉。”黎子清敛去异样的神色,愧疚道:“是我太没礼貌,吓到您了。”
“哦哦,不妨事。”李老医生摆摆手,走出去带上门,黎子清透过越来越细瘦的门缝,慌忙朝里面看了一眼,却只堪堪窥到床尾的一角。
李老医生注意到他的眼神,动作跟着一顿,宽慰道:“不用担心,已经脱离危险了。”他这样说着,又将门打开,另外一只手推着黎子清的后背:“进去看看吧。”
“不用了……”黎子清犹豫着拒绝,老医生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顽皮道:“没事,人还昏迷着。就算你偷偷在他脸上画乌龟小王八,等他醒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黎子清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老医生顺势又推了一把,将人送至房间里,退出来随手带上了门。
被留在屋内的黎子清深吸一口气,静静地在门口处立了片刻,方才迈开腿走到床边。
季冰小半边脸陷进雪白的枕头里,鬓角几缕碎发散在眼尾处,精雕细琢的五官被病容笼罩着,洁白的绒被盖在胸口的位置,此刻他孤零零地平躺在两米多宽的大床上,一时间竟有些萧索可怜。许是睡梦中自己也有所感觉,他剑眉微蹙,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黎子清站在床边定定地看了半晌,缓缓伸出手将他额前的乱发拨开,触手的发梢粗硬扎人,可谓是物随其主,收回手时,他果然坏心眼地捏了捏对方英挺的鼻梁,却又不敢使劲,生怕他难受。这边弄完,黎子清又轻轻地拿起对方屈在被面上的手臂,将腕表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揉了揉他被表盘硌出红印的手腕,接着又移动到床尾,掀开被子将他的袜子脱下来,再掖好边边角角,密不透风地暖着里面的人。
安静地做完这一切,黎子清方才重新回到床头处,缓缓蹲下身坐到地毯上,双手扒在床边用下巴枕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冰侧过来的脸庞,对尚在昏迷中的人轻声说:“……你吓死我了。”
季冰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平稳的呼吸声响在耳边,黎子清一动不动地看了良久,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小声喃喃:“我真的……好想在你脸上画个小王八啊……”
窗外夜色深沉,广角镜头陡然拉远,此时此刻,就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巨大的中心体育馆内,人声鼎沸灯牌闪烁,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所有设施全部到位,粉丝们热情高涨的开场欢呼声直冲云霄。而被黎子清丢弃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也终于因为电量不足的缘故,屏幕一闪,彻底切断了所有的通讯。
李老医生再次推开主卧房门的时候,黎子清已然趴在床边打起了瞌睡,他轻手轻脚地走近过去,推了推对方的胳膊,对他道:“时候不早了,你要困的话,就去隔壁房间睡吧,不用守着。”
黎子清撑着床边站起身,揉了揉酸麻的双腿,睡意惺忪地回了句:“不困。”然后转过去看季冰,小心翼翼地问:“……他要多久才会醒呢?”
“放心。”李老医生知他为何发问,了然地宽慰道:“这次没先前那次严重,就算有,难不成你还想就这么干熬着,等他醒?别傻了孩子,去睡吧,天塌下来,也要先顾好自己。”
黎子清愣住,看着对方癔症般地开口:“您……”
李老医生呵呵一笑,对他说:“看你年纪轻轻的,可还没我这个老头子记性好。我记得你啊孩子,你们还上高中那会儿,这小子也害过一次休克,当时把你吓坏了吧?”老医生唏嘘道:“我到现在可都还记得你的模样,”他仔细端详了一番黎子清,“虽说现在是瘦了许多,可人还是这个人,错不了。”
黎子清听他说完,眼睛眨巴两下,轻声说了句:“谢谢您还记得。”
“这有什么好谢的。”老医生好笑道,然后将血压计放到床头柜上,回头对他说:“我再给他测个血压,都正常的话,你也可以放心了。”
黎子清点点头,走过去帮着把季冰的衬衫袖子卷起来,李老医生带上听诊器,视线往季冰手臂上一扫,却突然眉头微皱,黎子清心下一沉,慌忙问:“怎么了?”
“我刚还没注意……”李老医生略带愕然地说:“这小子胳膊上这几道抓痕,这也太……唉,年轻人啊,还真是血气方刚……”老年人意味深长地叹息道,并未继续往下说,而他对面的黎子清,却在这样的一番话下,脸色陡然一变,呼吸跟着也急促起来。
他拼命地压抑住骤然烦乱起来的情绪,鼓起勇气朝季冰胳膊上瞟了一眼,于是紧接着,内心巨大的惶恐得到验证,连挣扎都来不及,一颗心蓦得就沉入了地底。
几道很明显的抓痕,有过那方面经验的成年人,不说也心知肚明。
可对于黎子清来说,却是极其的陌生和讽刺的。
不对,你在想什么呢,黎子清?对方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
仅仅是床伴而已,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络绎不绝,而你居然还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时光簌簌往前推着,他都走到山的那一边了,而你竟然还傻不愣登地,以为原地就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