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冰举着手机立在窗边,此刻已是纽约深夜十一点多,他也已经将近24个小时没合眼,并且这其中的一半时间,还是在精神高度集中的会议上捱过去的。
但此刻的他却仍然毫无困意,接二连三被挂断的电话,就像是一声响比一声的巴掌,将他的大脑打得愈加清醒。
并且愤怒。
而在这愤怒之下,隐约还裹着秘而不宣的焦灼,紧张以及惊惶,心脏像是被人一点一点地握住收紧,一寸一寸地将煎熬加剧,感知被无限放大,纷扰的念头缠绕成团,义无反顾地开向未知领域中名为不祥的领地。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弧形沙发前坐下,房间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来自于窗外的霓虹灯影,却抵达不到沙发附近,于是他的侧脸就被彻底笼罩在了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表情阴鸷且冷漠。
整座房间浸透在死寂的黑暗中,季冰一动不动地盯着茶几上的手机,内心挣扎着各种错乱的情绪,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分钟,可能半个小时,他才终于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伸手拿起手机,指头在屏幕上顿了顿,再次将电话拨给了大洋彼岸的那个人。
病房门被拉开,在希望与失望反复交替煎熬的半个小时后,病房门终于再次被拉开。
黎子清不管不顾地推开门口的医生,直朝着病床的位置冲过去,却下一刻,整个身体蓦得僵住,接着趔趄两步,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失了魂一般地看着不远处病床上,从头到脚被盖上白布的人影。
“不……”他彻底崩溃了,纵使早就有所预感,可真真切切地被残酷的现实当头一棒,还是让他顷刻间痛不欲生如坠冰窟。
“不会的……”他奔到病床前,随即就彻底瘫在地上,整个人仿佛飓风中的一棵孤苦无依的小草,战栗着随风颤抖,抓握不住自己坎坷的命数。
“求求你!”他朝着已经开始收起医疗器械的医护人员,歇斯底里地哭喊:“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还想活啊!他还想活的!求求你们了!”
“黎先生!”顾西恩抢身上前,阻拦住黎子清奋力想要抓住医生胳膊的双手,强作镇定下却同样带着颤抖的腔调:“别激动,让黎叔安静地走吧。”
黎子清闭了闭眼,然后转过身,一手撑在病床边缘,一手捂着脸,终是彻彻底底地放声痛哭出来。
医生护士虽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却人心肉长,多少还是会生出一丝恻然。
“人死不能复生,癌症本就折磨人,老人家现下走了,也算彻底脱离苦海了。”
顾西恩点点头,黄净之走上前,同样悲痛地看着病房上的人影,接着目光移到黎子清身上,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人拉起来。
“先起来吧。”黄净之对他说:“黎叔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黎子清置若罔闻,顾西恩于是也伸出手,两个人合力将瘫软的黎子清搀扶起来,带到病房前的沙发边坐下。
“手机又响了。”许是想故意找个话题岔开,不想继续看着黎子清沉浸在悲痛欲绝的深渊里,黄净之听到他口袋里嗡嗡的震动声,便开口提醒道。
黎子清却好似接收不到人类世界的任何声响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黄净之索性直接替人将手机掏出来,递到他面前,对他道:“都这么着急找你了,你就接一下吧。”
黎子清看对方一眼,眼眶通红,像是一只凶狠却无力的小兽,他缓缓抬起手接过手机,却下一刻扬起胳膊,接着哐当一声巨响,手机砸落在地,屏幕碎裂,铃声颤巍巍地断在尾音上,彻彻底底地挂掉。
顾西恩扫了黄净之一眼,黄净之:“……”
“好了。”空气凝结了几分钟,顾西恩才开口对黎子清说:“你缓一缓,不要悲伤过度了。黎叔的身后事,还需要你来处理。人死如灯灭,可凡是活着的,就应当好好地活下去。”
黎子清双手捂着脸,朝后仰靠在沙发上,不言不语,仿佛灵魂也跟着黎叔一起,去了三途河岸一样。
半晌,才听他沙哑着嗓子,几乎听不出原本声线地缓缓开口,说:“……谢谢你,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病房里的几位,除了黎叔,都是别人家媳妇~
第46章 进行时
纽约时间晚十点,文华东方酒店35层的The Aviary NYC餐厅,靠窗的半圆形卡座里,韦子明翘着二郎腿靠坐在一侧,造型奇特的玻璃器皿盛着特调鸡尾酒,被他擎在手里慢悠悠地晃荡着,另外一只手则支在卡座靠背上,手机举在耳边,侧头眺望着窗外美轮美奂的曼哈顿夜景,跟手机那头的人优哉游哉地讲着话。
“姐姐,”韦子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一声,狐狸眼自然而然地眯起,呷了口鸡尾酒,舔舐着下唇残留的酒渍,才慢悠悠地接着道:“你确定真的可以?你也知道,季总他,可不是一般人呐……”
谢嘉琪在那头回以冷笑:“怎么?事到临头想跟我玩坐地起价?韦子明,”她冷哼一声,语气瞬间阴冷无比:“你最好给我收起你的骚劲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季冰不是你这种人能觊觎的。”
“啧,”韦子明左腿换到右腿上,看着玻璃窗户上自己的影子,淡笑道:“你还真别威胁我,保不齐我还真不做了呢。”
“你说什么?”谢嘉琪在那边怒吼。
韦子明好似丝毫未接收到对方的怒火,话锋一转,继续道:“你也真是有意思,自己想当女主角,却偏偏躲在幕后,指望我这个跑龙套的冲锋陷阵。怎么?难不成是因为季冰对着你,完全提不起□□吗?”
“少他妈废话。”谢嘉琪啐道:“老娘要是能脱开身,还轮得到你?今晚这事如果办不好,韦子明,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怕了怕了。”韦子明又呷了口酒,胳膊支在膝盖上轻轻晃着酒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所以说女人真麻烦,偏生就有个子宫。”
“呵,女人真幸运,恰恰就因为有个子宫。”
韦子明放下二郎腿,从卡座上站起身,端着酒杯朝吧台方向走去。
“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韦子明将酒杯放在吧台台面上,冲金发碧眼的调酒小哥抛了个媚眼,看着对方瞬间红透的脸颊,勾起嘴角转身朝餐厅出口走去,“未来的季太太。”
套房门铃突然被人摁响,季冰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韦子明笑眯眯地站在外头,手里晃着一瓶30年的格兰菲迪,开门见山道:“酒吧淘来的,来两杯?”
季冰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看了片刻,若是以往,下一刻等待韦子明的大概只能是毫不留情的闭门羹。然而好巧不巧,此刻的季冰确实非常需要一些酒精的麻痹,帮助他在黎明到来前,清退掉脑海里翻天覆地的纷乱思绪。
于是,季冰顿了顿,转头朝屋内走,身后淡淡地抛下一句:“进来吧。”
韦子明眼波闪动,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幅度,接着抬脚走进屋,后背轻轻一推,房门咔擦一声带上了。
“怎么不开灯?”韦子明走到客厅,顺手准备去按开关。
“不用开。”季冰却阻止了他,“这样挺好。”
韦子明顿住动作,下一刻挑了挑眉,转身朝反方向走,“那我去拿杯子。”
金黄色的液体幽幽地从瓶口荡进下方的方口玻璃酒杯里,接着又被窗外的灯光折射出了缤纷迤逦的色彩。
韦子明端起两杯酒,走到落地窗前,递到季冰手里一杯,接着自己率先品了一口,放下酒杯,颇为享受地叹息道:“美酒加美景,若是再有美人在侧,那可真是要此生难忘了。”
季冰置若罔闻,端起酒杯一口气喝掉一半,放下来惯性晃了晃,另一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静静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季总,”韦子明聊天的热情不减,“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有什么烦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