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时,南楠起来准备早饭,他动作娴熟地煎蛋煮奶,轻手轻脚地在厨房里忙碌。六点半时,他喊王念寥出来吃早饭。王念寥看着做好的早饭,心里一阵温热,恍惚觉得她就是这个男人的娇妻,由衷地说:“谢谢。”南楠耸耸肩:“谢什么,这早饭又不是只做给你一个吃的。”王念寥突然想问问他是不是经常给妻子做早饭,一想到南楠的妻子,王念寥虽然对她一无所知,心里仍不免浮上些妒忌,对自己和南楠眼下的亲密关系很觉茫然。
吃过早饭,南楠出去忙他的业务了,王念寥继续敲他的稿子。电话接二连三地响起来,先是一个文友说心里忽然觉得难受,想找她聊聊;接着是一个同学找她帮孩子入小学;再一个是大红屋的周老板,说穆老要来这个城市,点名要见见她。等等,王念寥不胜其烦,索性拔了电话线。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王念寥只作听不见,以为来人过一会就走了。门铃固执而又小心地响着,听起来很有耐心。王念寥心中不觉滋生出怒气,觉得这些随便占用她时间的人真是无耻。等门铃声再次响起时,王念寥冲过去一下拉开门,冷冷地看着门外的陌生人。陌生人是个保险促销员,当他拿出保险资料,正要谦逊而又滔滔不绝地宣传时,王念寥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了:“我什么保险也不买,请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王念寥坐在电脑前还不到五分钟,心思还没完全回到小说里,门铃声又响了,王念寥这次真的给激怒了,她又冲过去猛地拉开门,向着门外就是一通大嚷:“你这人烦不烦,我说不买就不买,你再不走,我就打110了!”王念寥以为仍是那个惹人烦的保险促销员,可看到对方几乎被她吓倒的样子,竟是上次在大红屋让她签名的鲁小艺。鲁小艺惊诧地瞠视着王念寥,被突然加到他身上的责骂吓坏了,脸都红到了脖子,仓惶不知所措地说:“王老师,对不起,打扰您了。”鲁小艺边说边向后缩着身子,准备随时离开。王念寥不好意思起来,但怒火一时无法消尽,就想找个人听听她的烦恼:“你别介意,我不是对你发火的,刚才有个保险促销员在这纠缠不清,你说这号人烦不烦,你越不想要的东西,他越想强加给你。还有一些人,你想静下心来做些事,他偏跑来有事没事消遣你,唯恐你寂寞似的。”鲁小艺尴尬地听着王念寥这些没头没脑的牢骚,针对他似的,走不是留也不是,况且王念寥站在门口一副不让他进去的样子。王念寥终于发现了鲁小艺的尴尬:“你找我有事?”鲁小艺连忙从一直抱在怀里的包内拿出一本书:“这是您写的书,我特意买了本,想请您在这上面签名。”王念寥有些感动:“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鲁小艺说:“我是通过大红屋的周老板知道的,请原谅我的冒昧。”王念寥依然没有请鲁小艺进去坐坐的意思:“你稍等,我去拿笔。”王念寥从不喜欢陌生男子进入她的房间。
打发走了鲁小艺,王念寥继续敲稿子,可老觉心浮气躁文笔枯涩,午饭时只吃了两根火腿肠,喝了一杯白开水,下午接着敲稿子,还是进不入佳境,敲出来的字也是死模死样的,不知所云。
傍晚,南楠回来得早了点,王念寥还没有准备晚饭,南楠下厨很快弄出了一桌子饭菜。王念寥半真半假地说:“不好意思,又要你做饭。”南楠也半真半假地说:“谁要是娶了你做老婆,侥幸不饿死,也会瘦成干柴棒。现在流行成功的男人不取成功的女人,担心自己在家的舒服程度下降。”王念寥敏感地说:“所以你不娶我这种独立特行又往往把琐事弄成一团糟的人?”这时,南楠的手机响了,王念寥戏说,“是你老婆打来要你束紧裤腰带的吧?”南楠看看来电显示,无奈地说:“还真是。”他神色坦然地跟妻子通起话来,“我一切都好,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住在宾馆里,这里条件不错,正在陪一个客人吃饭。”……王念寥看着南楠,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词:恬不知耻。她一边听南楠和妻子通话,一边装作不介意的样子吃饭,她的胃里没吃什么东西却满满的,有一瞬,她感到南楠极其陌生。等南楠放下手机,王念寥突然说:“你以为你是谁?”南楠一怔:“怎么了?”王念寥什么也没往下说,站起身去书房敲稿子去了。南楠有所明白,可没有跟过去说好话。那个晚上,王念寥敲稿子一直敲到凌晨三点多钟。
周老板再次给王念寥打来电话,说穆老来了,今天上午十二点在大红屋吃饭,一再说要见见她。
王念寥对着镜子梳理披肩长发时,发现额头上有了许多细细的皱纹,发间还藏着几根白发,由于经常熬夜,两眼有点肿胀,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她不由叹口气:“老了。”不觉就有点点悲凉,是那种花儿还没盛开就凋谢的悲凉。南楠倒是越发显得年轻了,不仅四射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且事业蒸蒸日上,难怪别人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想到南楠,就想到南楠的老婆,王念寥无端地觉得那个女人,一定比自己年轻漂亮。
王念寥来到大红屋时,穆老还没光临,周老板说很快就来了,耐心等一会儿。王念寥就坐在一张餐桌边上等,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吃饭的人,很觉得无聊。忽然,她看见鲁小艺从外面走进来,不知怎地就产生了一种要他过来坐坐的念头:“鲁小艺,这边来。”鲁小艺循声看来,见是王念寥叫他,先是一脸疑惑,接下来就变成了惊喜,走过来说:“王老师叫我?”王念寥示意他坐下:“你知道穆天星是谁吗?”鲁小艺说:“知道,中国最有名气的作家。”王念寥笑笑:“对,中国最有名气的作家,屡被诺贝尔奖提名屡不中的那位。今天他要来这儿,你想不想见见?”鲁小艺不相信地看着王念寥:“我有这机会吗?”王念寥说:“你只要跟着我就能见到他。”鲁小艺还是有点不相信:“你不是心血来潮吧?”王念寥似笑非笑地说:“还真是心血来潮。”鲁小艺怔住了,这时周老板跑来说:“穆老来了。”就见一行人走了进来,中间是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左右是市宣传部的部长和文联的正副主席及本市的几个知名作家。王念寥从座上站起来,鲁小艺忙跟着谦恭地站到王念寥稍后的地方。王念寥微笑迎上去,才要说一些欢迎话,老作家一眼看到她,径直走过来拥抱她,嚷着说:“王念寥,很久没见了。”王念寥也抱了抱老作家,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上不由泛上点潮红:“穆老肯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是我们的荣幸。”老作家哈哈大笑,携了王念寥的手,在周老板的导引下进入雅室,余人尾随跟进。鲁小艺看看除了王念寥谁也不认识,进了雅室又没人招呼他,只得尴尬地站在门边傻笑,看大伙儿寒暄做官面文章,后来觉得大没意思,就悄悄退出了雅室。
在周老板的安排下,大伙儿纷纷入座。王念寥坐在老作家的身边,忽然想起鲁小艺,左右看不见,遂走出雅室找,恰恰看见鲁小艺正要走出大红屋,赶着喊住他:“鲁小艺,你去哪里?”鲁小艺站住说:“那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王念寥也不管鲁小艺愿意不愿意,只管拉了他往回走:“既来之则安之,当逃兵可没出息。”
当王念寥拉着腼腆的鲁小艺走进雅室时,在座的人都不解地看着他们,老作家指着鲁小艺首先发问:“这是哪位?”王念寥让鲁小艺在她身边坐下,笑着跟老作家说:“我的一个小朋友。”老作家来了兴致:“怕是文坛上的一匹黑马吧,都写过哪些文章,说来听听。”鲁小艺满脸通红地说:“我不会写文章。”老作家不相信:“能得到念寥青睐的,哪能不会写文章,奖掖后进是我辈责任,年轻人不要谦逊。”鲁小艺求援地看着王念寥,希望王念寥给他解围。王念寥给老作家倒上一杯茶:“穆老,您就别难为人家孩子了,他不过一个文学小青年,因为仰慕您的大名,我就带了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