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些家里的事情告诉巧,让他不要说出去。巧点头继续吃早餐。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盖上便当盒的我。说,“你真是贤惠。”
笑了。
自昨晚忍耐、哭泣、午夜辗转反侧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我顿时觉得,现在也依然这么觉得,为了这个笑容,背药理药学,解剖兔子小白鼠,就是提着头骨标本去往研究室被路人投来诡异的目光也值得了。
“来换纱布吧。”我坏坏地扯扯手上的白色纱布。
果然,巧全身打颤。听到我的笑声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一张脸红得像小番茄。“别笑了。”说着这样的话,像个孩子冲妈妈撒娇一样用拳头轻轻砸我的胸膛。
那一次,我没忘记先给巧吃止疼片。
伤口愈合的情况很好。我在收拾医药箱的时候,巧从背后抱住了我。“帮我剪头发。”巧小声说。
以前为了赚零花钱买棒球手套,我在理发店当过学徒。然而,我也只会剪寸头而已。巧的头发有点软,摸起来像是抱着布偶一样舒服。
“可以哦。以后我的头发就由你来负责了。”巧说得很轻松。我没敢回应。以后?谁知道呢。我剩下的,也就是这快要上课之前这么一点时间了。
第二节 和第三节之间的休息时间,校内的国文测验刚刚结束。巧第一次特地来教室找我。
我以为他伤口沾到水还是疼得不行了。结果巧告诉我,“泽口没来。”
“也没有请假。”
我听到声音才注意到东谷也在旁边。他比巧更着急。笃定说道:“泽口不是这么没有交代的人。今天早上我去找他一起上学的时候觉得他脸色不是很对。第一节 的时候还在。刚才说要去洗手间,现在快上课了,人还没回来。”
“昨天,你为什么会有器材室的钥匙?”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当时吉贞、东谷、泽口神色慌张,似乎早知道巧在器材室受伤过来找我。开门的也是东谷。
我质问,东谷才开口。是泽口最先发现巧在器材室,让吉贞去找展西拿钥匙,吉贞只找到海音寺一个。最后,是泽口拿着钥匙带着他们俩来找我的。谁也不知道泽口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我直觉泽口是去找展西拿的钥匙。今天是被打击报复了。但是我当时心头涌起一个想法。我想要曝光所有的事情,趁机为巧报仇。我说出这个计划。
东谷翻着白眼瞪着我。“原田真的有那么重要?”受伤的巧在我们旁边一脸茫然。
东谷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这么着急过来找我就是指望我壮硕的个子可以去救泽口。赶紧的。一拳头砸到那些欺负泽口的人身上。可我还在考虑,考虑告诉老师,把所有事情曝光为巧报仇。
在我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巧当然重要”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那可谓痴迷的单恋伤害了我的童年玩伴。
“豪,你脑袋比较好。你快点想想泽口会被带去哪儿去?”巧也很着急。
可我实在不知道。学校吗?在路上吗?泽口被他们威胁去了什么地方?我又不是展西。我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东谷气哭了。“他们真的太过分了。泽口不就是从学校监控里面看到他们,要他们交出钥匙吗?都说好了不会告诉老师的。”
听到学校监控四个字的时候我马上明白过来。展西要找的是一个没有摄像头监控的地方。和当初在河边袭击吉贞一样,仗着没人看见,肆意对别人施加他们的暴力。
我猜得没错。果然是黑漆漆的器材室。
拿着备用钥匙的户村教练开了器材室的门。阳光照进去,打在嘴里被塞着一条毛巾,双手被压住扣在跳箱上,头发被黑风衣男生揪起来、哭得近乎窒息的泽口那鼻涕眼泪泡沫水一起流的脏兮兮的脸上。
事情败露之后,展西很干脆地承认了。教练气得要打他。一时不备,反过来被他掐住手臂刀疤所在没有长好的旧伤口,脸朝下砸在满是肥皂水的地板上。
做了恶还看不出半点悔改意思的泽口说了一大堆对棒球社强制性管理的不满、对巧说“你不就是仗着球快一点嘛拽什么拽棒球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社团活动”、还有对户村教练个人脾气的辱骂。语气很嚣张。所用的词不堪入目。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咆哮的恶鬼,就是展西。
那个痘痘脸的同龄男生,咒骂着全世界,脸上是极力忍耐的痛苦。好像他的身体内部,正在灼烧,要把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胡乱发泄一通之后,展西也说累了。叹了一口气。喃喃念着,“这个样子,只能退学了吧”。火,灭了。
“一希。”
一希是海音寺的名。海音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近乎疯狂的他做的这一切,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是吓坏了的神情。我曾经打电话告诉过他。但是,他一直不相信展西是这样的人。现在,事实就在面前,由不得他自欺欺人说不是。
“一希。”展西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再一次念海音寺的名。像是放下手中千斤重巨石一样,整个脸上紧绷的肌肉都软化了下来。
“对不起。以后都不能在后面看着你挥棒了。”他哽咽着说。
停顿了一会儿。用一种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声大笑着说出,“太好了。”哭着跑了出去。
海音寺去追。刚跑出门口又摘下帽子向我们鞠躬。“对不起,展西不是”
展西不是这样的人,他说不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
“总之,我会问清楚的。”戴上帽子,他再一次追上去。我们扶着教练把鼻子流血的他送去校医室。
第17章 跟父亲修改约定
海音寺顶着一双熊猫眼从老师手上接过毕业证书。展西没在。
展西很可怜。但这也是他自找的。我甚至怀疑,他特意选择在上课时间这么明目张胆地行恶,就是因为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黑暗,希望来个人曝光一切,让他和心中的黑暗一同灰飞烟灭。
在校方息事宁人的要求下,泽口没有控诉,展西退学、搬家。校长以安全为重,暂时停止了棒球社团的活动。社团再开的时间遥遥无期。
在跟巧自行训练的悠闲日子里,我终于明确了今后要走的道路。我找到了自己的医学梦想。我要为了巧去德国学习运动与康复。
在报纸后面的父亲并不理解。毕竟,这关乎我的未来。父亲的意见是:“就算不是全科,你至少要是个心血管外科才能服众。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后悔就来不及了。豪,继承一个医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说:“那我就主修运动与康复,辅修骨科。”
“你确定?”
我提醒他:“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父亲。我非得继承医院是因为我如你所愿放弃棒球,相应的,你也得考虑我的请求。”
父亲收起报纸,放在桌上。看着我身后的大鱼缸,没有看我。他说:“很辛苦的哦。双学位。”
“我知道。但是一脉相承的东西。我相信自己的努力。”
“你还只是一个国中生,你真的确定吗?”
“这是我从遇见巧开始思考到现在得出的答案。”
“你会德语吗?”
“我可以学。”
父亲被执着的我弄得没办法。挠挠头,说,“麻烦了。你长大了啊。再也不能随便糊弄过去了。”
父亲这么说的时候我才发现,在迷茫、徘徊的这些日子里,我烦恼着,把自己琢磨明白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儿。
父亲也赞同这是好事,这是成长。但是,身为一个父亲,他也有自己不得不说的话。父亲对我说:“你到了那边还要读九年文理高中。习得拉丁语,考过国家考试才有行医资格。最后两年还有学相关专业的。同时准备大学的入学申请。而这,才是刚刚开始。而且,你这么辛苦,他也不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