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我都告诉你了。”
“可不是你自己要说的?”燕思空道,“来,放下吧。”
俩人一起把河灯放了下去,看着它们缓缓飘向了远处。
封野撞了撞他的肩膀:“你到底许了什么愿,告诉我吧。”
燕思空笑道:“告诉你,万一不灵了怎么办,不告诉你。”
“我都告诉你了,难道我的愿望就不灵了?没有这样的说法。”封野不服气,“那你至少告诉我,你许的愿里,有没有我?”
燕思空顿了顿,声音竟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有。”
封野喜道:“哈哈,那就好。”
燕思空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飘向河心的两盏灯,仿佛它们当真能够成全人心中所念,否则为何黑夜之中,那微弱火光会显得那般温暖。
封野,我愿你,成为一代天骄,千古名将。
第三卷 跬步千里
第53章
秋雨知寒,一场大雨过后,天气骤然冷了下来。
深夜的街头,风儿凛冽呼啸,席卷而过,飞扬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睛,寒意堪堪打透衣衫,路上行人已是鲜见,就连巡街的禁卫军,都收紧衣领,缩着脖子,神色匆匆。
街上一人裹着披风,顶风前行,步履不见丝毫地迟缓,那一身黑衣黑发,暗夜之中就像一枚孤零零的影子。
走到一个早已打烊的当铺前,他看了看四下无人,轻轻扣了两下门,顿了顿,复又两下,而后再两下。
很快地,门被打开了,那人闪身进了屋。
“大人请去内室。”开门的人迎道。
进了屋,一名男子懒洋洋地半卧在贵妃椅上,正一口一个地往嘴里扔葡萄,屋内烛火微弱,看不清面目。
“哟。”那男子眼前一亮,语带讥讪,“燕大人竟亲自下临寒舍,草民惶恐啊。”
燕思空寻了张凳子坐下:“佘准,我今日来找你谈正事。”
“你找我哪次不是正事?”那名为佘准的男子呵呵笑道,“当初可是你说,如无必要,你我二人不要碰面。”
“我已入朝为官,时刻都可能有眼睛盯着,自然要谨慎。”
佘准耸了耸肩:“今日你没派你那丑仆过来,看来不仅是正事,还是大事啊。”
“不错。”燕思空面色严肃,“靠信件说不清楚,我需要你亲自去帮我办一件事,不要交给底下的人,我不放心。”
“哦?”佘准挑眉,交叠的长腿放了下来,人也跟着坐起,烛火映照下,依稀能看到一张英俊而玩世不恭的脸,“说来听听。”
“我上次托你查的汀兰阁花魁,记得吗?”
“夜离嘛,自然记得。”佘准摸了摸下巴,“啧啧,那小娘子真美啊。”
“我已匿名给她送了多份礼物,现在我需要你去接近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银子,成为她的常客。”
“哇,还有这等好事儿。”佘准笑道,“以何身份?”
“江湖人士,楚王门客。”
“目的。”
“不经意向她透露……”燕思空眸中精光毕现,“梁王多年来养兵铸铁,屯粮积银,广募贤士。”
佘准眯起了眼睛:“这是真的还是你编的?梁王想反?”
“有真有假,我四年前去荆州府,发现梁王的护卫人数远超过藩王定员。”
佘准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那也不代表他想谋反。燕思空,你想干什么?”
燕思空淡淡一笑:“你可知现任两湖总督是谁?”
“……葛钟。”
“葛钟身为封疆大吏,掌管两湖二十一州兵政大权,梁王乃皇长子,只因非嫡出而不能承继皇位,龙椅留给八岁小儿,都轮不到他坐,你说,这二人是不是可以一个有反力,一个有反心?”
佘准深吸了一口气:“燕思空,你胆子可真大。”
“我不管他们想不想反,我帮他们‘反’。葛钟勾结阉党,弄权敛财,陷害忠良,梁王目无法纪,搜刮民脂,欺田霸亩,此二人不除,两湖百姓永无宁日。”燕思空冷道,“而且,葛钟也是谢忠仁的人。”
佘准沉默半晌:“你知道我的,银子给够了,让我做什么都行。”
燕思空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顿时咣当作响,听着就沉甸甸的。
佘准咧嘴一笑:“又有银子,又能睡花魁,燕大人,下次有这等美差,尽管来找我。”
燕思空站起身:“我先走了。”
“你最近跟靖远王世子走得颇近啊。”佘准戏谑道。
燕思空扭过头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京城内外,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给你银子,不是让你来盯着我的。”
“我耳目遍地,也不是故意要盯着你。”佘准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一提到那小狼王,你就不大对劲儿了,还念着青梅竹马的旧情?”
“……有消息随时知会我。”燕思空旋踵离去。
——
中秋过后,封野返回景山大营,许是军务繁忙,俩人已有月余未见。
燕思空的生活照旧,最常出入于文渊阁与东宫,时不时也还有些应酬。他极善笼络人心,来到京师不过两年,结交了很多朋友,因他才貌双绝,又是太子侍读,在京师的公子名流中声名大噪,很多人也都慕名想与他结交。
于是也越来越多的人想为他说媒,但他通通推说父母具往、婚姻大事要由恩师定夺,让他们去找颜子廉,但凡这样说了之后,便就没了下文。
那日在东宫,连陈霂也不禁好奇起来:“先生,你为何还没娶妻?”
“殿下怎也关心起这个了?”虽然他并不想娶妻,可其实他也好奇,颜子廉为何至今不给他说亲。
“先生才貌惊世人,怕是天下女子都想嫁与你为妻,可你不但不娶妻,连个妾也没有。”陈霂微眯起眼睛,暧昧道,“莫非……先生好男色?”
大晟不似前朝那般兴好男风,但也并不避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家中养个把男宠,并非什么新鲜事儿。
燕思空笑道:“下官饱读圣贤,心中有佛儒,胸中有宏愿,只想辅佐殿下、陛下,开创太平盛世,建立泽被万民之功业,娶不娶妻、纳不纳妾,有何紧要。”
陈霂噗嗤笑道:“先生才二十三岁,这番话说的怎地跟个老头子一样,你莫欺我年幼,说得这般冠名堂皇,你娶妻生子,也不妨碍你建功立业。”
燕思空无奈:“殿下说得是,下官也好奇呢,恩师一直不给我定亲,也没办法啊。”
“我去与颜阁老说。”
“不可。”燕思空告饶道,“老师此举必有目的,请殿下就不要操心了。”
“好吧。”陈霂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挨近了燕思空,一张稚气未脱的俊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笑意,“那先生究竟……好不好男色?”
燕思空上身不自觉地后倾:“殿下莫要取笑我了。”
陈霂哈哈大笑起来。
——
隔日去文渊阁的时候,看到颜子廉,燕思空不知怎地,就突然想起了陈霂的话。
颜子廉究竟为何不给他说亲呢?难道是想挑选一个己派的士族,进一步拉拢他们之间的关系?亲事在派系之争中非常重要,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颜子廉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
再者,自新编史一案后,颜子廉对他时而如常,时而又有些冷漠,不知道是否在试探、考验自己。
燕思空决定去问一问,他不喜欢这种心里没底的事,偏偏亲事他多半是做不了主。
颜子廉见他进来,只是抬眼瞄了一下,就继续看手中的公文。
燕思空朝他躬身:“学生见过老师。”
“坐吧。”颜子廉说完这句,就埋头阅卷,不再理他。
燕思空也不着急,安静地坐着,等待着。
过了足足快一个时辰,颜子廉方才释卷,抬起头来。
燕思空忙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