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几个男孩,一群人交了票钱,齐齐走进里面的房间。
放电影只是台球室招揽生意的手段,偶尔还会偷偷放些三级片,放映厅不比电影院的正规影厅,幕布前放了些高高低低的凳子,按进场顺序从后前往后座。
荧幕里穿着旗袍的女人走上楼梯,身姿摇曳。
昏暗的放映室里,电影背景乐中夹杂着音响的噪音。
迟澈之和晏归荑挤在后排的条凳中间,他呼吸之间嗅到皂香,微微偏头,荧幕浅红色的光映在少女的侧脸上,她的短发别在耳后,额角和脖颈冒出细密的汗珠好似石榴。
“热?”
她转头看他,长睫毛轻轻颤动,“嗯?”
“问你,”他朝她靠近了些,“热不热?”
他呵出的热气洒在她耳廓,她抿了抿唇,“还好。”
迟澈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热的话我去拿冰水。”
“好。”
片刻后,晏归荑的手里多了一瓶冰的橙汁,她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谢谢。”
迟澈之舔了舔嘴皮,将视线固定到屏幕上。
她悄悄看他,暗暗想着,这人的侧脸线条倒是很漂亮。
察觉到旁人的目光,他转头,和她四目相对。
“不是,就是没事干,看了场电影。”
“是吗,好不好看。”
“马马虎虎。”
“我从前也爱看电影。”
台词从两人耳边溜走,他们对视一笑,自然地看向荧幕,接着看起了电影。
放映厅里响起雨声,雷声隆隆。
“你找过我。”
“还以为你的同事忘了告诉你。本来想找你买张船票。”
将最后一口橙汁喝完,晏归荑盯着荧幕,把玻璃瓶放在条凳上,不小心碰到了迟澈之的手。
她手上沾了玻璃瓶的水珠,指尖湿漉漉的,划过他的手背,如有羽毛扫过他的心尖。
他把手收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放映结束,一行人从台球室走出来。
一个男孩模仿着梁朝伟说:“系我。如果多一张船票,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女孩笑着打开他的手,“吔屎啦你!”
男孩伸手去揉她的头发,两人打闹着,忽又亲昵地搂在一起。
晏归荑看着他们笑了笑,回头发现迟澈之注视着她。
她垂眸,“我回家了。”
“我送你。”
月下,他们并肩走在一起,边上的人嬉笑打闹着。
晏归荑抬头看了看天,月亮高高挂在空中,皎洁冰冷,如数年前一样。
机场人来人往,像个封存喜怒哀乐的盒子。她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伸手招了辆的士。
将一个人改变得彻头彻尾,时间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
第二十四章
国庆刚过,晏归荑收到明日美术馆的邮件通知,说她的提案被选中。她当即点开购物网站,订购了一个新的咖啡机。
然而她满心期待的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
协助她工作的不是一开始推举她的蒋朋,而是另一位策展人吕蓉,伦敦大学毕业,曾担任多家大型主办机构会展公司高级顾问,手握众多国内媒体和评论家资源。在这个大多时候由男性主导的行业里,她独树一帜。
这位前辈主观意识强烈,会议中晏归荑不是没有说话的机会,就是发言被无视。对她来说,整个沟通过程十分困难。
会议过后,吕蓉叫住她,“小晏。”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重新坐了下来。
“美术馆偏向公众教育,不是商业画廊,为了销售这么简单。我们做展览是在梳理和总结,我知道你有想法,想做实验性的。但你要考虑到这是一个联展,观众很难从中了解一个艺术家,而且这些青年艺术家对大多数人来说本来就很陌生,单单呈现他们的状态是行不通的。你要先把基本的做好,才能考虑更远的事。”
晏归荑点头,“我明白。”
吕蓉喝了口咖啡,“这些八零后艺术家都参加过重要的大型展览,也有过个展,除了陆醒,连我都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他是我筹备《消退》时发现的,之前也有参加一个艺术空间的联展,有画廊是想要签他的,出于他个人的原因最后没有签下,工作方面有经纪人帮他在联络。”
“我们的意思是,用别的艺术家替换他,比如唐逊。”
晏归荑抿了抿唇,“我认为……”
“他的作品是契合主题的,一个是学术价值,二个是他的认知度。”吕蓉接着说:“而且他的个展即将开幕,从时间上来说,我们的联展就在他的个展之后,观众已经对他有一个认知。”
“我是考虑到加入唐逊的作品,整个展览会失衡,他的风格已经很成熟了,这几年也没有在这种年轻艺术家的联展中出现过。”
“嗯……所以在会上我没有提,从名单来看,现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艺术家。”
“我下去再做整理,但是个人来说,我是想保留陆醒的,现场看过《壶》的话,我想你可能会改变主意。”
“之后再说吧,今天就这样。关于我提到的几点,整个展览的框架你可以再想想。”
没有选用唐逊的作品,晏归荑是有一些私心,但更多的也是考虑到整个展览,她构想的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青年艺术家群展。毕竟,展览是呈现的艺术,她作为“叙述者”、“编剧”、“导演”,必须认真对待自己的“作品”。
周教授那边的工作需要晏归荑做的并不多,她几乎完全投入于美术馆的工作中。联系画廊,拜访艺术家,进一步了解他们对于创作的思考和这次展览的想法。
筹备联展是看似简单却复杂的工作,涉及到的艺术家众多,不管是在构建展览空间上,还是书写作品注解文本上,都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如何才能将想法准确传达给观众,而不是粗浅的排列组合。
为了说服吕蓉,晏归荑跟陆醒的经纪人定好了一个时间,两人一同前往他的工作室。
陆醒的工作室就是他的家,一间仓库,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背后,不在各类艺术园区。经纪人则是他的朋友,一家小区超市的老板。
老板在巷口接到晏归荑和吕蓉,领着他们走进仓库。
水泥地板和混凝土墙,整个空间原封不动,没做装潢,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的画,以及地面墙上洒落的大片颜料。
陆醒从里面的隔间走出来,老板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晏归荑介绍说:“这是明日美术馆的项目主管。”
吕蓉递上名片,“您好。”
陆醒挠了挠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我这儿乱。”
吕蓉环顾四周,“你平时也住这儿是吗?”
陆醒点了点头,“刚毕业那会儿在草场地,交不起租金,没两年就搬过来了。”
三人一边看作品一边聊天,不过陆醒话不多,基本都是吕蓉问了什么,他再作答。
晏归荑问:“《壶》在这边吗?”
陆醒说:“出售了。”
吕蓉问:“方便透露藏家的名字吗?”
陆醒想了想说:“迟澈之。”
吕蓉有些惊讶。被重要的藏家相中,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讯号,许多时候一个艺术家的价值也因作品被谁收藏而决定。尽管作品价格并不能完全决定艺术价值,但艺术家一旦得到一个有影响力的藏家的青睐,就得到更多藏家的关注。
晏归荑也有些惊讶,她以为迟澈之的收藏取向是已经得到公认的艺术家,完全没想到陆醒这样默默无闻的年轻艺术家也在他关注的范围内。这样看来,迟澈之的确很有眼光,影响力并不是凭空来的。
吕蓉好奇地问:“你和迟先生认识?”
陆醒说:“之前小晏把我推荐给门画廊,他们代售了我的作品。”
“你签了门画廊?”
“只是代售,我不想让画廊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