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太需要发泄了。
这积攒了上万年的委屈、退缩、痛苦和背叛,在日复一日的独行里被死死埋在心底,早已积压成疾。
太多时候,不哭、不痛不痒,也不过是因为,所谓的哭泣除了证明自己的弱小,毫无其他用处。当眼泪换不回半分怜悯和疼爱时,连哭都成了这世界冷冰冰的讽刺。
所以,以诺只是抚摸着他的头发,和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弯曲的脊背,如同爱护受伤的小兽,声音极尽温柔:“你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生来就被人唾弃。小隐,你要知道,你是神赐予你父母的第一个人类。”
他说着,缓缓吻上该隐的发梢、耳尖,说:“你是人间获得的第一位婴孩,是神赠予世界的礼物。”
该隐一直窝在他肩膀,一动不动地听他诉说。
过了好久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抬起脑袋,红红的眼角还带着一缕被衣衫压过的印记。
他的声音很小,竭力压着抽噎,听进耳朵里,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像极了这世上最好听的情话。
他说:“以诺,你也是,神赐给我的礼物。”
虽然已经很久没再见过神,也很久没得到任何庇护。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丢失了所有运气,如履薄冰地活了上万年。
却依旧虔诚地信任着神,也信任着这个世界。
*
两人不知是什么时候相互吻上的,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该隐已经整个人都被抱上书桌,桌上日记本和羽毛笔也被狠狠扫落。
他看着眼前人和散了一地的东西,红着脸不知所措。
“以诺,你……的日记掉了。我们还没去泡圣泉……你只剩不到两天时间了。”
但以诺只是拥着他,手指探进衣衫,声音无比喑哑:“隐宝,若非迫不得已,我不会泡那个泉水。”
其实,他一直拖着时间,无非是因为不想。他不能变成吸血鬼为撒旦所用,但也不想恢复光明属性。
该隐神色迷离,低低地喘着气:“为……为什么?”
“我怕,失去你。”他说着,嘴唇啄在他耳尖,“也怕,不能和你做现在这样的事。我们的属性,终究不同。”
该隐一愣,以诺这句话,如一盆冷水当场落下,浇灭了他身上所有燃着的火。
是了,当初以诺就是因为被迫与他结合,才给了撒旦可乘之机。
他们两人,以后总不能结合一次,就来圣泉泡一回。
黑暗属性,和光明属性,一眼望过去,根本没有未来。
何况,对方还是天堂唯一的记录官,他的力量控制着半个天堂。
他不会决为了该隐堕天,而该隐也洗脱不掉这背负了上万年的罪孽。
“以诺……你怎么能这样呢。”该隐呆愣愣的,喃喃自语。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昨天还没那么喜欢的时候,不放他走。等到今天,真相曝露开来,在知道那么多往事,又被死死疼爱之后,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能这样呢……”
这个世界怎么这样呢。
不是说好,他没做错什么吗?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还是无论怎么振作,怎么相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自己好起来呢。
“我知道了,是我不配。”他垂了眸子,睫毛轻轻颤着,眼底又晕开了湿意。
“是我生来不配。”
才注定永远背负苦难前行。
以诺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为他穿好衣服,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绝望的眼角,他苍白的脸颊,和柔软的唇。
是不是非要把他揉进血骨,才能不再分离。含进唇里的眼泪,落进心里全是苦。
*
“我这是撞见什么苦情大戏了?”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转身便见半空中站立着,黑袍黑发黑瞳的人。
及腰的长发散落身旁,他双臂抱在胸前,一双眼睛微眯着,却掩饰不住目光里的凌厉。
身后巨大的暗色羽翼,几乎遮盖半个房间。微微一动,便生出一股凛冽的风。
“听说你黑了,我来看看。”
那人勾唇一笑,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没想到,你们把圣泉引到这边来了?是觉得这个世界有多脏,还得动用天堂的圣泉才能净化?”
以诺放开该隐,从容地系好身前最后一枚扣子,对着半空的人笑得淡然:“路西法,上帝和圣天使长殿下难道没教过你,擅闯别人房间是不礼貌的?”
没错,来人正是上帝身边最宠爱的大天使,曾经是天堂之光,而今在地狱称王的:路西法。
他被说以诺了也不恼,只是收起双翼。一声嗤笑过后,缓缓落地:“我都堕天了,还和你们这群人讲礼貌?”他说着,十分自来熟地坐上沙发,整理一下身上衣袖,双腿交叠着,笑得优雅:“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失忆了。那你可能也不知道我的事迹,需要我给你普及一下吗?我这人呢,向来就没干过什么有礼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