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个勤谨仁厚的明君,朝中大事小情一把抓,可以说是夙兴夜寐、日理万机。
一国之君这样勤勤恳恳自然是很好的,但只要是人,就该讲究劳逸结合,皇帝虽贵为真龙天子,可也是肉体凡胎不是。
一日两日地秉烛办公尚且撑得住,可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地这么玩儿命加班,任谁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呀。
皇后娘娘和皇上情意绵绵,见皇上焚膏继晷地为国事操劳,眼见未到而立之年已经生出白发来了,皇后自然心疼。
眼下皇上年轻倒还撑得住,往后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再这么耗损身子可怎么行!
皇后到底是将门虎女,心思灵活,很快想出了好主意:将那些简单重复的事务交由宫中的女官们处置。
这疾风暴雨比不过枕边人日日夜夜的温声细语,皇后娘娘常常念叨着这事儿,皇上便也动了心思。
女官们虽都识文断字,但到底文化水平有限,因而需要有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入宫教导。
于是,几年前,皇上便颁布了旨意:全国上下凡是各乡的孝廉,在本地熬不出头的,如果有意,可以调到京城里来做官,给编制,给户口,管吃管住。
待遇很诱人,对于举国上下的读书人而言,能进京做官岂不是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但是要求很残酷,须得净身入宫,训。诫。女官。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呢。寒窗苦读数十载,就是暂时混不出头,往后还有大把光阴,何苦要挨那一刀,去当个死太监呢?
因而这旨意颁布下去,读书人的圈子里也只把这当个笑话,没人动过这种心思。
刘子卿算是头一个。
刘子卿还没有儿女,不过他倒也看得开,或许是他自小寄人篱下,深知生活不易、机会难得,从前他为了一个读书的机会都那样费力争取,如今有了到皇上身边办差的机会——虽然并不怎么光彩,但眼下他丢了乡里的差事,住在岳父母家让他自尊心很受伤,已经由不得他挑挑拣拣——他怎么可能不争取!
林思树真的是目瞪口呆,刘子卿这骚操作也太666了。可以想见,其他读书人会怎么白眼他,村里其他人会怎么笑话他。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倒不觉得刘子卿恶心,在现代,由于社交媒体和新闻业极度发达,再加上林思树身处金融行业,俗话说“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各种没下限的事情见得多了,与之相比,刘子卿只能算是个可怜的狠人吧。
林思树觉得自己的指节在微微的颤抖,她很怕疼,小时候打疫苗、打屁股针她都能吓哭,实在难以想象她名义上的夫君要遭受怎样的痛楚。
那里是一个男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一刀下去,想想就叫人汗毛倒竖。况且除了身体上的剧痛,还要面对心理上的巨大痛苦。
这真的是一场惨烈的牺牲。真不知道他是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无论如何,穿越过来就要面对这种糟心事,确实让林思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正在屋里枯坐着,外头有人咚咚咚地在厨房里砍瓜切菜,声音很大,像是带着多大的怨气似的。直把院里的狗都吓得汪汪乱叫。
大早上的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林思树皱了皱眉,成先生死后,家里只剩下成芸和母亲母女俩,那剁菜的妇人应当是成芸的堂嫂王氏。
成先生和妻子方氏当初结婚七八年也没生下一儿半女,还当是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因此动了过继个儿子的心思。
成先生在山里有个远房堂哥,堂哥家里儿子不少,当年提过将年纪最小的成二狗过继过来,往后当做亲儿子养着,日后靠着成二狗给老两口养老尽孝,百岁之后也有个人给摔盆子不是。
只是这过继的事儿还没彻底定下,方氏的肚子先有了动静。
成芸诞生之后,老两口大喜过望,也就没再提过过继成二狗这回事儿。
他们不提,人家成二狗一家子倒记得很清楚。
毕竟,成先生是教书匠,家底比山里人家丰厚不少,就算有了成芸,芸娘她一个女儿家,到了年纪还不就是那泼出去的水?
那成家这些年积攒的家底,总得有个男丁来继承不是?谁合适?成二狗自然是当仁不让啊。
成老先生一过世,成二狗便带着他的婆娘王氏来哭丧来了,在灵前一口一个“爹啊,您怎么就这么去了”,瞧着哭得恓惶,很像真情实感的样子。
眼下丧事办完了,人家成二狗和王氏也没有走的意思。这是打定主意要住下了。
方氏和成芸母女俩还沉溺在成老先生去世和女婿进宫当太监的双重打击之中,也没有心力撵成二狗夫妻俩——论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再者说了,人家二狗一口一个“娘”、“妹子”叫得亲,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方氏和成芸都是文明人,哪里知道怎么撕逼。
成二狗面子上做得很到位,但是他媳妇王氏心里却是有怨气的。可不是嘛,自打住过来,成二狗天天巴结着这母女俩,人家母女俩成日里擎等着吃喝,洗衣做饭全都让她干了!
这不,她这都开始做饭了,那母女俩还睡着不起呢。
合着她王氏就是来伺候人的!
王氏正在厨下一边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一边手里的不停地忙活着切菜揉面,林思树已经穿好了衣裳,笑眯眯地进了厨房。
“嫂子您起这么早啊,我来给您帮忙吧。”
林思树说着话,就撸起袖子,准备把手边的一篮子绿油油的小青菜给洗了。
王氏头也没抬,干笑着说:“哎呦,芸娘你快歇着去吧,你哥说了,妹子你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干得了这些?嫂子我是粗人,这些活啊,你就别沾手了。”
林思树倒也不整那些虚的,伸手就去把青菜叶子一片一片地摘下来去洗,嘴里说着:“嫂子体谅我,我可不能不知好歹,哪有妹妹歇着嫂子忙活的道理呀?”
王氏斜眼看着她白嫩的手倒腾着那些绿菜叶子,心里这才算好受了些。
就是嘛,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怎么就不能帮着干点活了!
第21章 夫君去当太监了我怎么
林思树之所以主动帮王氏的忙,倒不是怕王氏趁做饭的时候往她们的菜里吐口水什么的……依照原主的记忆,这成二狗和王氏虽然贪图成芸家的家业,但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坏人。
说起来,她家在成老先生被气死之后已经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来源,原先积攒下来的那点儿家底儿、成芸值钱的金银首饰、家里的银票子、像样的家具之类的,早被刘子卿悄咪咪地变卖了。
收入没了,家底也都被搬空了,成芸和母亲方氏又不会种田也无田可种。
成先生去世后,方氏思念亡夫、伤心过度,身子也是每况愈下,往后也是干不了重活的。
可以说,现下成家不但不算殷实,简直是捉襟见肘了——刘先生连子孙根都豁出去了,哪里还在乎他收拾细软跑路之后老婆一家子的死活呢。
即使这样,成二狗和王氏还是死乞白赖地住在成芸家里,可见这夫妻俩在山里过得是怎么样的苦日子。
说到底,成二狗夫妻俩也是穷怕了的可怜人罢了。再说,不管人家夫妻俩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们忙前忙后地照顾着成芸母女,指望获取一些回报也是人之常情。
林思树琢磨着,母亲方氏身子不好,这成芸也是细皮嫩肉的,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的,家里头有成二狗这个男人帮衬着,到底好过一些。
退一步来说,要是成二狗和王氏两口子真的存了坏心,杏花村里多得是成老先生的门生故旧,他们两口子也不敢轻易使坏。
总之,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多一个敌人多堵墙。眼下,和王氏搞好关系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