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他想错了?只是因为情分才会给督主送东西?
星北流有些失望,关上最后一个屋子的门,打算原路返回,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了。
趁着督主还没有回来,先将宛扶带走。
毕竟那些传言在外,就算新娘失踪了,大家也是自然同传言联想到一起,而不是先去推测这是有人刻意而为。
冬日的夜风吹拂,冷得令人寒颤,星北流拢了拢衣服,快步离开。
一阵花的香气不知什么时候被风捎带了过来,温柔地卷绕在星北流周身。
这香气是……醒梦花?
星北流吃了一惊,下意识去寻找香气的来源。
这一定是……一定是……一定要找到……
他耳边一阵鼓噪,不知是幻觉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脚下一个踉跄,寻着风的方向走去。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转过一个拐角,面前就是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千万稻穗随风轻轻摇摆,月光下的这一幕熟悉而美好。
风中那花香不复存在,唯有稻田自然的气息真实存在。
一身月白色、皮毛柔顺的狼趴在稻田上,它面前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正在试图将摘下来的金色稻子撒在它的背上。
狼的眼神温柔专注,嘴角微微向上,似乎在笑,不时伸出前爪去挠一挠那孩子的脸蛋。
狼与人和谐共处的这一幕,任谁看到都会吃惊不已,然而星北流看着那不远处的一人一狼,不由自主地躬身,猛地捂住了嘴。
他眼前逐渐模糊了,什么都要看不清楚了,但他依然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幕,生怕错过了什么。
孩子似乎玩累了,搂着狼的脖子,将头靠在它柔软的毛上想睡觉。狼翻了个身,露出更加柔软的肚皮,伸出两只前爪将孩子搂在怀里。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孩子的脸颊,然后头挨着孩子,蜷缩起身子一起闭上了眼。
狼的身体为孩子挡去夜风,那个怀抱温暖柔软,他们就这样以金色稻田为床,以月光为被,安安静静地睡去。
若时光中有什么至深至切的美好,大抵也不过如此。
星北流猛地哽了一下,压抑的喉咙中流泻出破碎的声音。
恍恍惚惚,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他下意识想要寻找什么支撑身体,手却摸了个空。
这一下摸空倒是让脑子清醒了几分,星北流努力控制住颤抖不已的身体,再抬起头来,眼前的情景却已经变了。
孩子不见了,狼蹲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面对着他,依然是刚才那个眼神。
温柔而专注,狼歪过头看着他,眼中多了几分疑惑。
“阿流?”
狼说话了,是个极为轻灵的女子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
星北流静默地与她对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眼底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干嘛?”狼轻轻地笑了起来,笑音犹如银铃轻动。
星北流还是没有说话。
狼似乎更加不解了,舔了舔自己的一只前爪,月白的耳朵轻轻扇动着。
女子的声音再次从狼口中发出:“阿流,快过来呀。”
星北流闭上眼,强忍住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的狼已经变成了一名身着长裙的年轻姑娘。
她将漆黑的长发高高挽起,露出精致绝美的脸庞,双眸细长,两侧眼角下分别有一道浅淡的月牙形痕迹,月白色的长裙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出几分迷离。
她依然笑着,那笑容能够令众生为之倾倒,仿佛一切美丽的事物,在她面前都会变得黯然失色。
星北流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
“勾月……”
他轻声道。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可是。
可是……你……
星北流退后了几步,猝不及防撞到了什么东西,差点被绊倒在地上。
金色的稻田逐渐消失,月亮的光芒也仿佛褪了色,越来越暗淡。
所有的一切终于都消失了,他也终于从那个梦中清醒了过来。
星北流睁开眼,这是哪里?
他站在一个没有关门的屋子面前,几层厚重的帷幕挡住了后方,从粗布的边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跃动的烛火。
花香是从那后面散发出来的。
星北流心跳猛地加快,瞳孔骤然缩紧。
醒梦花,是醒梦花。前不久他才闻到了这股花香,不会认错的。
刚才那一瞬间的幻境也是因为醒梦花。这里的醒梦花能够让他闻到气息的时候就陷入半梦半幻的混乱中,说明……是新鲜的醒梦花,不是被晾晒干的。
星北流快步绕开帷幕,朝着点燃烛火的后方走去。
看到后面那一幕时,他站在原地,耳边一阵轰鸣,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向头顶涌去,整个人如坠冰窟,几乎无法动弹。
有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还深陷在梦中,还是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他与一具枯骨相对而立,中间有一个花盆,花盆中绿叶茂盛,生机勃勃。
这是诡异却又十分奇异能够相容的一幕,这是生与死的对立,一洗如碧的绿叶上发散出花的香气,掩盖住尸骨的腐朽气息。
而那具枯骨,不是人类的。
它蜷缩着,头骨几乎贴近胸口,那是一具站起来和成人差不多高的动物的尸骨。
星北流眼前一阵眩晕,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出来那具枯骨是何种动物,但他第一感觉……这就是璃狼。
不,这一定是璃狼,他肯定没有认错。
星北流全然专注地与狼尸骨上空洞的双眼对视,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不知道是想抚摸那花盆中的绿叶还是那具尸骨。
手指停在半空,因为他的后方传来轻微的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星北流身体一僵,完全不等他回头,脑后便被物体重击了一下,钝钝的疼痛翻涌而起。
他晃了晃身体,一头栽到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
等了许久,既没有等到星北流作乱的命令,也没有等到督主过来,宛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新房,有些坐不住了。
该死的星北流,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这混蛋是知道了什么,故意诱她来这里,打算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宛扶有些咬牙切齿,还没活够呢,她可不想就这么被害死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宛扶起身扯了盖头,拖着一身红色的喜服,眼见着外面的侍女走开了,她从窗户翻了出去。
宛扶本来想趁着宾客正在接二连三地离开混进去逃走,只不过快到门口时过来了一小队督主府里的属卫。她吓得一惊,连忙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那队属卫正好从大树的前方走了过去。
这些人神色凝重,步伐稍快,为首的一个轻呵道:“快点!那边有人闯进去了!”
宛扶皱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星北流。
她又绕了回去,站在围墙下方没有人的阴影处轻吹了一个哨声,很快外面有人翻了进来。
陈曲低头轻声道:“宛扶姑娘,在下这就带你离开。”
宛扶没动,只是问:“星北流出来了吗?”
陈曲有些诧异她直呼星北流名字,不过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的神色似乎有些迷茫:“大人……没有和您一起吗?”
宛扶揉了揉额头,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和我一起……?说不定早被抓了。”
说罢,她拎着裙子转身就走,身形一闪,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院子中。
陈曲愣在原地,直到宛扶人影都看不到了才反应过来,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
郡公被抓了?
他不敢大声喊宛扶,焦急不已,打算带几个帮手一起去寻找星北流。
外面的人听到他的信号后,也翻进墙来,陈曲急得满头冷汗,悄声道:“大人有难,我们现在去找他,动静不可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