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
“本来你还可以选择睡觉的。但是药还没有完全干,不能躺下。”
星北流深感绝望。
长光终于不捉弄他了:“我没说今天要你读,是你自己先说的。我只是拿过来添几条新的。”
星北流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
如果又要添几笔新的,也就意味着,他以后可能要读的和要背的更多了。
长光本以为星北流会高兴,没想到他沮丧得连头都垂下去了,有几分蜷缩起来的样子。
长光琢磨着,星北流为什么不太满意。
难道是,想要他陪着睡觉?
长光一想觉得有道理,今晚说开了一些话,两个人本来就该再亲近一些,所以星北流听到他说要写东西,不能一起睡觉,估计就会觉得沮丧。
于是他把书扔开了,揉着脖子很无奈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要是没了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星北流满脑子疑问盯着他。
长光把他推到床的内侧去,变成狼后一下跳到床的外侧,趴了下来。
“趴我身上睡吧,别总是不高兴的样子,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星北流有些艰难地想解释,“我没有……”
长光翻过身露出胸口处和肚子上柔软的毛,有些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不睡的话,我们可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星北流默默地闭上了嘴,看着长光软乎乎的毛,眼睛倏地亮了。
其实他一直都喜欢揉长光的毛,长光小的时候还可以抱在怀里随便摸,后来长光长大了,一是抱不动,二是不太敢了。
他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被狼爪子一下将头扒拉过去,埋进一堆软毛中。
星北流趴在长光胸前,有些舒服地闭上眼,忽然想起了什么。
“以前小时候,勾月也喜欢让我趴在她怀里睡。”
睡觉的时候不需要被子,长舒蜷缩起来将他包裹在怀里时,就已经为他档去所有的寒风,足够温暖了。
“你并不经常提起我的父母,不过每次你提起我母亲时,总是用‘勾月’称呼她,为什么不叫娘亲呢?”
星北流沉默了一会儿。
桌边的油灯微微晃动着,将模糊的光影投射在他脸侧,晦暗得令人心头微微发沉。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会称呼她‘母亲’、‘娘亲’,但是有外人在,尤其是在璃狼族中的时候,我只会叫她‘勾月’。因为她的父亲,璃狼族长不允许我管她叫母亲。他很厌恶人类,认为人类心思复杂、诡计多端。”
虽然不被允许,但长舒很喜欢星北流管她叫“娘亲”。每次星北流这样喊她的时候,她就会睁开一双细长的、极美的眼睛,对星北流露出温柔的笑容,在他脸上舔一舔,抱进怀里。
“那他会同意我娘和我爹在一起?”长光惊讶道。
星北流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当然不会同意,但你的母亲坚持和你的父亲在一起,于是他们一起住在攸城,直到你出生不久后,才被再一次允许回到东荒大川。”星北流低声说道,“璃狼不受人类那些世俗观念影响,勾月只是真的很喜欢你父亲,才会不顾一切要同他在一起。”
“璃狼一族还是不能够接受她和人类在一起,你出生后族长也确实十分记挂你和你的母亲,这才十分低调地回去了一次。”
星北流忽然露出一个有些艰涩的笑:“可她没想到,这一次回去,会要了她的命。”
长光没说话,只是伸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忽然身体一僵。
“怎么了?”星北流感觉到长光不对劲,连忙起身查看,然而被长光按住了。
长光扭过头吐出舌头,对着床外“呸呸”半天,苦着脸道:“舔到你脸上涂的药了……好难吃。”
星北流:“……”
等到长光再次躺好,又问:“我听说我父亲自尽于深宫之中,他当年没有和你们一起回东荒大川吗?”
这次星北流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长光并不着急,只是耐心等待。
“没有。回东荒大川之前,他得到了威正帝的诏令,同时他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回去做,于是和我们辞别了。”
这一别,就是永别。
长光沉吟着,将他所知道的东西尽力联系在一起。
“东荒大川出事,他一定是想回去的,但是被威正帝囚禁了,是这样吗?”长光问。
也就是说,威正帝和他父亲江成逝的死,是脱不了干系的。
星北流用力吸进一口气,低声道:“是的。”
长光伸爪子在他没受伤的左手手臂上拍了拍,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那么,威正帝不让我爹离开,定然是知道东荒大川出事的原因……我不认为威正帝是为了让他不送死才困住他,而是因为,不让我爹去阻止东荒大川的事情发生,对吗?”
威正帝将江成逝囚禁在深宫中,不让担忧妻儿的男人前去东荒大川,要么就是为了不让他去送死,要么就是为了不让他阻碍自己。
威正帝对东荒大川发生的那场屠杀似乎很了解,那么这件事情的起因,很可能有他的参与,甚至可以说,是他在谋划。
江成逝作为威正帝重视的人,就算去了东荒大川应该也不会死,但他去了有可能会阻止那场屠杀的发生。
威正帝为了不让他打乱自己的计划,才囚禁了他。
长光轻声问道,语气中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但星北流还是发起抖来,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什么。
长光将他牢牢抱住,沉声道:“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问了……别害怕,都过去了。”
父母死的时候他还很小,所以就算面对着生离死别也只是懵懵懂懂。总归来说,父母之死,对星北流的影响更大。
所以星北流,是恨着威正帝的吧?
长光觉得有道理,因为刚才在江国公那里,还听到他说了,星北流选择离开皇城,前往晚离郡,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避开威正帝。
可是如果对这个人怀着恨意的话,为什么不是想办法去报仇,而是远远地避开呢?
星北流许久没有说话。
长光以为他睡着了,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刚打算闭上眼睛,忽然听到胸口前传来他轻得如缥缈烟雾一般的声音——
“长光,不要恨我……”
长光有些惊讶。
这具明显带着请求意味的话语,根本不像是星北流会说出来的话。
在他的记忆里,星北流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什么人说出“求”的人——他连对别人的请求都少之又少。
这样的请求显得既无力又脆弱,说出这句话的人在试图用一种隐蔽的方式,来让自己得到一句能够安心的承诺。
他不愿意向长光隐瞒,却又因为无法说出口的原因对那些事情避而不谈,所以希望请求得到长光的理解。
“我不会恨你的,”长光低头在他耳边道,“永远都不会。”
☆、默语(三)
后半夜,星北流果然发起烧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感觉脸上很烫,然而他靠着睡的毛很热,所以有些不安分地想离开。
毛绒绒的一片忽然变成了光滑的皮肤,星北流茫然地睁了睁眼,只看到床边的油灯亮了起来。
轻灵的铃声在他耳边盘绕着,忽而又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去,长光似乎起身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小声的说话声,什么都听不清,太遥远了。
星北流觉得有些难受,下意识想起身去找长光,这时候长光回来了,在床边坐下。
他将手中的药碗和白瓷罐子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先将白瓷罐子里面的药弄出来,抹在星北流受伤的脸侧,又在有一道淤青的手腕上涂抹着。
做完这些之后,长光才端起药碗,将星北流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长光决定先说服星北流:“把药喝了,明天烧就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