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心脏有规律的搏动声。一下，一下，一下，规则而有力，这才是活着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她也就懒得废话。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的开口，语气小心谨慎，像是怕触怒了她。
他说，“秦璎，别一个人忍着，有什么事，跟我说。你慢慢说，我会在这里听着，都听完。”
她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
他继续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心里痛，恐惧，无措。但是我知道没有用，你要亲口说出来，亲口对我说，只有你说了，才会释放出来。你一直憋着，才会那样古怪，才会压抑，才会衍生出一个不自然的自己，那是壳，用于保护自己的面具……”
那个人，不是秦璎。苏向异终于意识到。
在阎蕴死去的那一天，筑梦的人。在鼹鼠来闹事的那一天，抵抗的人。还有自己偶尔会看到的，陌生的，冰冷的，眼底里有怒火的人，其实那都不是秦璎。
那是谁，他不知道。
但是经历过小暖分裂人格的洗礼，他明白那是一层壳，人在受到重创以后，尤其弱小无助无依无靠的人，只能分裂出一个自以为强大，能够保护自己的人格来。
这个人格并不是自身的一部分，而是臆想，筑造出来的。
因此有时候会偏差，与本身的意识截然相反。
秦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会让她产生出一个如此蛮狠又孤僻的人格来。
“原来我是壳么？”她终于，开口说话。
“没事，别怕。我在这里。”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温柔的安抚着。
因为知道她能够听得见，只不过意识躲避起来了，他希望把她唤醒，却不忍心粗暴的打碎那道壳。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
出现了，她……
“那么温柔，那么细腻，那么——你为什么只对她这样？难道不应该是对自己真正的亲人才这样好么。”
苏向异不敢说话，他怕把这个人格吓回去。他愿意耐心的等待，等到“她”完全的展现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喜欢她么，你喜欢她，超过了小暖，超越了自己的亲妹妹？不觉得，这是背叛么，哥哥？”
苏向异猛然间眼眸大睁，他听见了。
她也听见了。她都说了些什么呀，这个疯丫头。
苏向异强行的把秦璎的身体转了过来，不可置信的紧盯着她。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是她的另外一重人格，却为什么要拿自己与小暖做比较。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璎，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对小暖做了什么？”
秦璎抬起头来，笔直的望进他的眼眸里，空洞的，绝望的，了无生机的。
“告诉你，你会不会掐死我？”
“告诉我！”
“好。”她点了一点头，凄惨了笑了一下，好累啊——
该怎么说呢，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嗯，就从，砸碎了小暖的培养皿开始吧……
苏向异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一字一句的听着，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可是连起来却不怎么明白了。
鬼月婆婆说过，死者宿主的意识寄存，会消失，也有不消失的。
不消失的那种意识会自顾自蛮横的生长起来，至于与存在本体内的意识还是不是同一个，就无从考究了。
毕竟那个人原本已经死了嘛，谁都不知道如果没死，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至于被寄宿人的意识，如果因为太软弱不幸被打败的话，也会消失的。
可是如果一起共存下来最后成为怎么样，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璎的主我意识很强大，因为她是筑梦师，潜意识的防御力也很强大，因此无论小暖的哪一个意识都无法入侵她。
小暖的辅人格只所以能经常控制她，是因为秦璎并不习惯于这样的共存，时常会走神，一走神就有了小小暖的可乘之机。
但是小暖很温柔，所以从来没有占用过她。
“那么，一直出现与我对话的，始终都是……”
“是小小暖。我这么叫她，虽然她也从来不回应我。我叫小暖的时候，小暖也不回应我。但我觉得小暖是因为觉得内疚，毕竟小暖并不想侵入我的意识，是小小暖带着她干的。”
“秦璎……”
“我就想知道，在小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那么样的悲伤，会……回忆起来的时候连呼吸都是痛的。可是小暖还在保护我，不想让我看到她的回忆。你说的没错，小小暖就是她的保护壳，所以跟小暖一点都不一样。”
脾气简直糟透了！
☆、第 20 章
秦璎是被苏向异强行带回公寓的。
秦璎说她可以暂时住在麦芽的店铺，顺便替她应付还不知情的老顾客。
苏长官却极简单粗暴的说了一句，不行。
由于涉及了谋杀，麦芽的尸体被自卫队带走了。
他们会通知麦芽的家属前来领取，若是无人领取，则直接投入基城的公共焚化炉。
虽然秦璎的怀疑对象是鼹鼠，而且发生的现场是在她的店铺，但是苏向异心里清楚调查的方向不一定会朝着那里。
因为，还有治安部来协助啊。治安长是查旻啊。
他一心一意的以为，这次可以抓住老狐狸的大尾巴了。
可是基城的自卫队如果发现怀疑对象是V区的外事官，这件事情估计就不管了，直接封入未破解悬案了。
“他们不会真觉得是阎升要杀我吧？”就算是阎升，雇佣的杀手也不至于蠢到会认错人，误杀了麦芽姐啊。
还是鼹鼠的嫌疑更大呀，他认识秦璎也认识麦芽，可能是在秦璎的屋子里预谋做不可见人的事情，结果被误入的麦芽发现，才失手杀了她，这样描述才比较有可能唉。
“所以你还是没办法解释小暖究竟是怎么溺水的？”两个人的频率根本不同。
各自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不可自拔。
“其实前一天晚上麦芽姐有说听到我的店铺里有奇怪的声响，我还开玩笑说遭贼了。现在想起来，挺可怕的，如果那天晚上是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那一次你给我筑的梦境，是你的意识，还是小暖的？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个人？你明明根本不可能见过他。”
“你到底在说谁啊！”秦璎有些恼怒的瞪着他。
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好好听自己说话呢，自己心里有一堆的推测，预言，疑惑，恐惧，他就不能好好的听自己说完吗。
不是说好的做她的守护天使么，不是说好了她说什么他都会听完么，不是说她有什么想法和情绪都可以告诉他么，所以他现在到底在听什么啊喂！
黎光终于还是听说了消息特地来看望她了。
秦璎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晦涩。
不知为何黎光对上苏向异时候的神情怀有敌意，苏向异猜测是上次自己的举动无意中触犯了黎光的底线。
“小璎，你还好吧？”
“嗯。麦芽姐姐，不在了。”虽然过去几天了，虽然一直在催促自卫队抓捕鼹鼠。
以为忙碌应该会掩盖掉某种情绪。可是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带上哭腔。
“你要不要，暂时去我那里散散心？”如果在以前黎光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一定会高兴的没边去。
但是现在听到这句话却有些苦涩。
光哥哥把自己一个人丢在阎升和陌生筑梦师的包围圈中，他事不关己的远远的看着她，形同陌路。
这不是她熟悉的亲近的黎光哥哥了。
小时候的黎光哥哥不是这样的。
无论自己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哥哥都会第一个冲到自己身边来。
哥哥是比父亲更无话不谈的家人。
但是，光哥哥背弃了她。
现在看到黎光站在自己面前，秦璎会下意识的想起阎升。
思考是不是阎升的又一个陷阱，知道自己刚刚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又来突显她的悲惨，仿佛投入父亲的怀抱，才是一个明智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