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打草惊蛇,大摇大摆地混在一群面无表情的人里流进电梯,又转用楼梯奔上顶楼。
已经有人在楼梯口等着你了,这是你一路上看到的第一个抬着头的人。
这张你熟悉得有些陌生的脸让你生出了一瞬间的惊惧,从喉间漏了个带着颤的“师兄”。
至少在你们分开的那一年,师兄的能力还是能压你半头的,但师兄却并未抓住这一绝好的时机发起攻击,而是用揉着痛苦与欣慰的复杂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你,半晌,说出一句:“我们来痛快地打一场吧。”
你还在咀嚼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便被师兄提上了顶层,一个不留情面的拳头这才招呼上了你的下巴。牙齿被打进舌头,自己的血是让兽`性产生的最好的催化剂,你咽下发腥的粘稠液体,眼底涨满了热量。
虽然被杀意冲了个眼红,你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泥鳅似地晃过师兄,滑到窗边,灵活地拆掉了已经装好的狙击枪,把瞄准镜抛到了楼下——砸死人便砸死吧,也不多这一个了。
左手高空抛物,右手也没闲着,抄起枪托便迎上了后面那道温热的气息。师兄从来不是什么怕被砸脸的人,敏捷地夺下沾着自己鲜血的钝器,反手重锤下来。
师兄很强,他是你来到这里以来遇到的最有意思的对手——有意思到,你几乎没有办法主动攻击,只能不停地招架和躲闪,才不至于被一击毙命。
逼仄房间的水泥地被你们变成了野性的抽象画作品,你听到了自己骨头断掉的声音,于是咬紧后槽牙,用还算完好的左手从绑腿中拔出匕首,心内暗暗讽刺自己会为了保命先亮武器。
看到那抹银色,师兄也微微变了表情,但是并没有抓住你动作停滞的机会夺下它,而是任着你用利刃切开锈蚀的空气,摩擦出尖锐的风声,刀尖划过皮肤,带出了一串殷红的月相图。
不能再拖了——你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师兄的体力也被磨得见底,连闪避都迟了许多,你挥舞着匕首占据了主动权,终于让尖端嵌进了师兄的眼窝,玻璃体被搅浑的声音无限放大,在空气中黏稠地弹跳,你却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师兄掩抑不住的扭曲表情像一剂杜冷丁,让你忘记了伤口与疼痛,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它们需要鲜血和恐惧的浇灌,它们想看一场激动人心的杀人表演。
从前的记忆和你们的血一起凝固在皮肤和地面上,现在想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师兄眯着那只仍能看清的眼睛,指指你绑腿下的那把枪,声音像是被轰炸过:“你——给我个痛快。”
“不给,”你听见自己干脆地说,手腕一抖,师兄便陷入了永世的黑暗,“你想动他,还想死得痛快?不能杀你一百次,我也要捅上一百刀……要不,你告诉我,这次的老板是谁?”
你不太擅长使用左手,但对付一个脱力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沾满锈腥的刀刃切开师兄的脸颊,一路胡乱涂抹,熟悉的面容逐渐变得难以辨识。
师兄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最后留下几句话。你最后还是心软了,凑上耳朵,也不怕被他突然袭击,咬下半张脸。
师兄的气息里带着颗粒:“快从梦里醒来吧。”
身上的疼痛与手腕上走得起劲的秒针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不是梦境,你也从不做梦。
“莫名其妙。”
你的心尖上又烧起了无名的火苗,匕首的尖端滑到师兄的颈侧,干净利落地捅了进去,喷溅而出的温热液体把你浸了个透。你满意地舔舔嘴角,细细品味着新鲜血液的甘美,却又被不真切的视界牢牢按回了地面。
在黑暗中,你只能听见时间长河的惊涛在记忆缝隙中的怒鸣,被动地接收着涌入的往事。师兄正在想你演示该如何在五百米开外裸眼射中移动目标,子弹划出银色的轨迹,稳稳地没入了彩色的雾气;师兄握住你的手,引导者让你记住刀刃移动的角度;师兄爱怜地抚摸着你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印下一个吻……
这是梦吗?
甜蜜得令人窒息的梦魇抓住你,你无法脱身。
你的记忆里本不该再有这些东西,但它们却仍然那么鲜活,像真切地发生过那样。
师兄的五官渐渐模糊成血肉,再次清晰时,你看到的是他的脸。
3
“你醒了?”
他的声音像诗一样好听,在你的耳边虚无地回响。
越过他迷人的眼睛,你看到的是纯白的世界,无瑕、安静,与灰暗混沌真实截然不同。
你想起一句话,“盲人看到的也许是永恒的黑暗,但也可能是永恒的光明。”自己现在看到的是什么呢?是视网膜上的世界,还是脑细胞里的世界?是物质的世界,还是观念的世界?是天堂,还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