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
这一场遭遇战双方都未上主力,姚军还损失一名大将,但是西燕上下人等却无不深受打击——总以为失了萧关后一直采取守势的姚秦当是不堪一击,谁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甚至还能排出这般威力的方圆大阵——该阵势只见于古书之中,是将剑盾为主的步兵和以矛戈为主的骑兵混合,构成似方似圆的方圆大阵,士兵可各自为战,在阵中又可根据战时的具体情况调配人员,以弥补疏漏。
退兵回营后,任臻与慕容永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了许久的破阵之法。
“七成轻步兵,三成轻骑兵,大部分都是炮灰,最多得个惨胜…”任臻咬了咬唇,瞟了慕容永一眼,“看来姚兴手上没多少骑兵了。”
慕容永亦赞同似地道:“后秦向来是由姚硕德掌管骑军,如今姚硕德因失守萧关被他亲手斩了,骑兵在萧关一役又损失泰半,难怪他行此玉石俱焚之举。不过,此阵杀敌一千自毁八百,自骑兵横行以来早已不见于军中,也不知后秦朝中有哪一位博览群书无所不知的谋士将军才能想出这招。”
任臻本是蹲在一张胡床上冥思苦想,听到此处忽然抽了抽鼻子,跳下胡床大步流星地走出帅帐:“…我去看看杨定。”
慕容永没有出声阻拦,他们都知道彼此的深意。而慕容永打心眼里就认定方圆阵是姚嵩所设专为对付燕国骑兵的,他随即想到了那枚最终被送到他手中的那页纸——“归师勿遏,穷寇莫追”?笑话!任臻乃大燕皇帝,你竟敢以私情动摇国本,便是该死!当年阿房宫三人之间的点滴情仇如潮水般涌来——他不想再与任臻怄气,不想再破坏彼此间好不容易弥合的关系,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根本不相信姚嵩对任臻的感情会深到令其叛国。若苻坚对任臻来说如兄如师举足轻重,潜移默化之下真地能令他强大,那他再痛再苦也忍了,但是姚嵩,不行,他不信他。
任臻心中亦是烦恼地很——他不明白为何姚嵩宁可留在姑臧也不愿跟他回来——难道因为他正和姚秦开战?任臻深知姚嵩身世,他是奴婢之子,自小备受欺凌,才养成如今这般心机万千城府深沉的性子,对父兄当是并无感情…
他不自觉地真到走来寻杨定,见他又在场中习武操练,如今即将入冬,塞外苦寒,杨定还是裸着上身,背上肌肉贲张昂藏有力,正单手执戟与数名亲兵对战。任臻在场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大踏步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道:“大英雄,大功臣,朕还没打赏你,你倒躲到这来!”
苻坚微微偏头,饕餮面具掩住了他的神情,但任臻却仿佛还是能看出他眼中半含无奈半含宠溺的笑意。他伸了伸腿,与他一起观战,一面絮絮叨叨地说:“方圆大阵怎么破?这简直是我们骑兵的克星,明知道姚兴强弩之末,困在固原城中连兵力武器都没剩多少了,偏偏就攻不进城…”
苻坚无言,抬手拍了拍任臻的脖颈,任臻无奈道:“我也知道要慢慢想,用心想,可大军止步不前,我急啊——若是等到大雪封山,供给补给都更难了,我们耗不起——算了姚兴这老无赖老痞子肯定也是打这个主意…”
苻坚勾起唇角,似在嘲笑他还敢说别人是痞子。任臻往他胳膊上一倚,凭白无故地生出几分疲惫与安心,他是一国之君,在旁人面前他不能累更不能有一丝软弱犹疑。一阵北风拂面而过,他仰起头,见灰蒙蒙的天空飘下一丝丝细盐一般的微雪,扑面即逝——他来到这个年代,已是三年了。忽觉手心一动,他垂眼一看,掌心中忽然多了一株黄芦草——这是北疆关外常见的野草,不知见证了千百年来的几许刀兵几许烽烟几许离人愁绪。如今霜冻刚过,初雪又至,漫山遍野黄芦草早已衰败凋零,只是苻坚悄然掖进他手中的这株黄芦草,竟还含着只小小的黄花,将谢未谢地在瑟瑟寒风中招展。
任臻心底一软,似有人拨动了情弦,他抬起头,敛容正色地对他道:“你今天阵前斩姚绪真的帅毙了!”
苻坚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任臻却瞧见他低头之间居然面烧红云,连耳尖都燎地通红。他坏笑着伸手搭上苻坚的肩:“害羞啊?感动啊?那以身相许好不——”
苻坚回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井穴一叩,立即让他撒手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