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吃人似地瞪他:“姚嵩,你说真的?!”他不信以姚嵩之智看不出这些助兴的药粉实则全是致命的毒物!见他倔强无语,充作默认,便点了一点头:“好,那便如你所愿!”竟当真拂袖而去!
姚嵩跌跌撞撞地追了数步,却见一室狼藉只余孤清——他竟然当真抛下他一个人走了!就因为他当他的面服食他所谓的“脏东西”!若可为人谁愿做鬼?他原以为自己上瘾不深,只要狠得下心没有戒不断的瘾,本来眼看着成功在望——然而在怀远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那些时日里,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体有一丝一毫地差池,这才不得不再次服药!
姚嵩心跳急如擂鼓,四肢却重愈千钧,他腿一软跌坐在床,蜷成一团却还是冻地浑身发抖——比身体更冷的却是心——他为他付出这么多,却什么也不能和他说!
五石散就近在咫尺,只要服下就能生暖回春…他却丝毫也不想动弹一分。他累极,也倦极了。
门忽然被再次推开,泄进一道如霜的月光,却是去而复返的任臻。姚嵩眼角余光望见他正驻足俯视着他,手中还捧着一个托盘,四目相对下姚嵩动了动唇,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任臻忽然张开一床锦被从头到脚地将姚嵩包了个严实,接着俯身将其连人带被抱了个满怀——怀里纤瘦的身躯还在本能地打着寒颤。任臻叹了一口气,低头在他光洁如雪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究竟是何时——不,是何人害你吃这五石散的?”
姚嵩浑身剧颤,待要再摇头否认,却听任臻一指那托盘上的物事,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肯说实话,我便于你同食这五石散——如你所言,助兴之药罢了,你我何妨做一对快活神仙?!”姚嵩猛地一震,也不知哪来的气力,挣扎着爬道床沿将那托盘上林林总总的瓷瓶药盅悉数砸了个粉碎,地上飞扬起一阵如烟如雪的白色轻尘。
任臻在他耳边道:“我方才的担忧惊恐更甚你此时,子峻,你怎么忍心再瞒我?”
姚嵩终于崩溃力竭,无助地瘫倒在任臻怀中,久违的泪水冲破干涸的眼眶:“是…沮渠蒙逊…他欲以药物控制我为他办事…将五石散与曼陀罗花一并掺入汤药之中…”他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任臻面色越听越阴沉,搂着姚嵩双肩的手臂也越来越收紧,听到姚嵩最后语无伦次地说道:“若非沉疴难愈,我,我也不愿饮鸩止渴——我不想一别三载,你再见到的是一个面如土色病容憔悴的姚嵩,我不想你自责不想你担心,我只能再次服药…可我当真是不想的…”
任臻一颗心都要疼碎了,过去这三年里,姚嵩究竟为他吃了多少苦!
他紧紧地搂住姚嵩,一下接一下细碎地吻着他:“以后有我,我陪着你分担一切病痛苦难!”
话音刚落,他轻一击掌,门再次洞开,几个内侍扛进一只原木浴桶。任臻摈退下人,将姚嵩抱进热气缭绕的浴桶中浸泡,自己则盘腿坐在一旁,抬起姚嵩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为姚嵩疏经通脉,推宫活血,以驱寒气。
姚嵩此时方才缓过气来,觉得针刺似地寒意在暖洋洋的热气之下发散了不少,他微微睁眼,朦胧间只见任臻毫无形象地坐在溅了一地的热水之中为无比专注地替他推拿按摩,忙成个满头大汗而不敢稍松,嘴里还愤愤地道:“若再犯瘾,万不可行你那什么以毒攻毒之策,用冰水浸身来缓解寒毒刺骨之痛,真亏你这聪明脑子里也想的出这损招!”姚嵩将头倚在木桶边上,缓缓地阖上双眼——三千里路云和月,他终于能安安心心地得以喘息。
且说那五石散风靡大江南北,一药千金,上流士子尤趋之若鹜蔚然成风,盖因上瘾之人时常周身泛寒,难以抵挡,五石散药性燥热,服之可通体康泰兼飘飘欲仙,故而让人难舍难弃。因而任臻定下姚嵩须每日浸浴药汤热池来驱散入骨寒气,且凡事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太医院里的大小医正们也走马灯似地来回为他问诊把脉施药,又查出姚嵩咯血不止阴虚气亏等一大堆毛病,任臻讶异之余气怒交加,差点没把整个未央宫给掀了!当即下旨,召集长安城内群医会诊,必须将姚嵩之病悉数治好,否则连坐问罪。一时之间姚嵩之病成了长安城里最热门的谈资与话题。
一骑灰影在朱雀大街上飞驰而过,至长安横城门落马,刚过辰时,出入的百姓就已熙熙攘攘,那人牵着马避过人群,与守门将士验了堪合印信,那守将朝他行了个军礼,立即闪身放行,那小将方才翻身上马,一路向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