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逊按住他的拳头,哼笑道:“参合陂之战以两万胜八万,大将军足以青史留名。可惜叫慕容麟一部抢先突围而走,无法克尽全功。所以我才先斩后奏,放走了慕容宝。”
拓跋珪神色烁动,瞬间回过味来,松手道:“慕容麟想借刀杀人?!”
蒙逊一扯嘴角:“慕容垂没多少时日了。放一个威信扫地的储君大败而归,再找他的弟弟算账,闹地兄弟阋墙不可开交,我们再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岂不是一桩美事?”
拓跋珪眼中凶光一闪,看向蒙逊的目光却满是赞许:“好,你果然想的长远,若克中山,当记你首功。”
蒙逊又瞟了这些俘虏一眼,忽然低声道:“大将军打算将这五万人怎么处置?”
拓跋珪不假思索地道:“留下有用之才收归己用,其余人等发放口粮,就地遣散便是。”
蒙逊摇头一笑:“这些人乃百战之士,千锤百炼,提枪上马即可作战。若然放他们返回后燕,便会再在慕容垂的号召之下凝结成军,与我作对。”
拓跋珪怔了一怔,心中一阵狂跳,故意问道:“那就扣押于我军充作战俘?”
蒙逊又是摇头一笑:“我军两万,战俘五万,班师途中一旦发生兵变,将军反受其害。”他舔了舔嘴唇,勾起一抹嗜血的杀意,“燕众强盛,倾国而来,而今我侥幸大捷,不如将这些战俘悉数坑杀,后燕主力损失殆尽,至此化为乌有,国内空虚,哀鸿遍野,再无可战之兵。那时候再攻打中山,不是事半功倍么?”
身边副将听闻,骇然止道:“大帅!自古杀降不祥,古之名将白起项羽,几人得以善终?!”
这毕竟是整整五万条人命!拓跋珪已料到蒙逊之意,却未免尚在犹豫——直到蒙逊又轻声道:“你难道只想做个名将?待有朝一日,龙登九五,授命于天,还怕什么天谴报应?”
拓跋珪喉结滚动,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哪一个帝国肇始,不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仰起头,闭上眼,沉声道:“传我军令,将五万降卒——悉数坑杀!
参合陂一役,八万后燕大军几乎全军覆灭,只有慕容宝和慕容麟率私部数千人逃出,阵亡两万有余,其余燕军投降者达五万之众,后,皆被坑杀。经此一战,慕容垂亲手创建的精锐之军毁于一旦,后燕至此一蹶不振无力反击,此为后话了。
而此时参合陂战败的消息还未传至冀州与晋南。慕容垂拿下台壁之后,调兵遣将,围城打援,下定决心要牢牢将御驾亲征的西燕皇帝困死在长子——只要慕容冲战死沙场,西燕必乱,此消彼长之下,九州态势定会随之大变,一统中原将不再只是梦想!
暮秋的晋南大地一派荒凉,在后燕军队坚壁清野的扫荡之下,长子潞川一带已是千里无鸡鸣。就在这片贫瘠大地之上忽然扬起滚滚烟尘,拢着一支数百人的军队朝长子城策马狂奔而来——随着一声长镝,城门洞开,容那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冲入,随即长子城门迅速吊起,城楼之上箭石齐发,竭力打退了城下又一拨尾随而至的龙城精骑。
为首之人冲过瓮城,翻身下马,早已久候的一群亲兵蜂拥欲扶:“皇上!”
任臻挥开众人,踉跄着冲到紧随其后的第二骑旁,焦急道:“兀烈!”
大家这才注意到西燕的司隶校尉兀烈已是血流披面,右眼中赫然插着半截断箭!他转向任臻刚欲说话,却已摇摇欲坠地摔下马来,任臻忙将人死死撑住,颤声命令道:“快传军医!”
立即有人飞跑着去了,其余人围在原处,俱是眼含热泪,神情绝望——他们知道这一次的强行突围又失败了,而皇帝身边最后一员大将也因此中箭,难道他们真要活活被困死于此?
而且,叫军医来也没有用,他们被困在长子数十日,慕容垂攻伐不止,虽还不至城破,但城内早已药尽粮绝,谁都知道,受伤即等于阵亡,据守不降的西燕军队的数目每一日都在锐减。
任臻慌忙搜出身上最后一点银环药粉欲为他敷上,却被一只血手缓缓按住。
兀烈半睁着被血糊住的左眼,龇牙咧嘴地一笑:“这时候莫要浪费了这稀罕药。三国时曾有夏侯惇为救主而生啖其眼,我虽莽夫,却敢为陛下的‘盲夏侯’!”话音刚落,他忽然抬手,握住箭尾,大喝一声,伴随着激射而出的血注,一团血糊糊的物事插在箭头处飞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