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如灯灭,遗憾的是,穷其一生,我仍然看不见这风雨飘摇的帝国中存在着半缕曙光。
沉重浓郁的暗色血液点点滴滴地溅上先帝御赐的那块紫檀匾额,一丝一丝的阗黑渐渐地渗入那四个金漆大字之中——翰,文,万,宸。
“爹——!”
庚子年的北京城,有着血一般的凝痛。
第2章
斗转星移,刹那间,已是十载流年。
夏日的午后,静谧地象一弯静水,间或传来一阵蝉鸣,稍稍搅动这凝铸的时光。
希容披着一件宽袍,并不束带,任它敞开着,带出一身媚骨,一股风情。
细细地看了眼前的画,他勾起一抹笑,信手执起案上的毛笔,在上题道:“罗幕翠帘初卷,人似玉,柳如眉,东风一宿入梦中。冰簟水纹上细腕,粉溶香汗流山枕,相见休言,恐令红玉惊……”
正在寻思如何续笔,冷不防已被人自身后一把揽住,替他收了一句:“唯愿此情成长久,年年画梁相见。”
希容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在说画上的仕女呢,还是在打趣我们啊?文不对题,我可是要罚的。”他转身,看着那男子青白的脸色,道:“就罚你把这碗冰镇莲子茶喝光。”
身后的男人也笑了,“你怎么不象上次那样,罚我抄十遍《玉台新咏》?”
“那你慢慢抄罢!晚上记得留下来用饭。”希容亲昵地拍拍他的脸颊。
“你要出去?”男子惊慌起来,“外面那样混乱不堪的,处处动荡,你——你要去哪啊?”
希容还是那样温柔的笑:“我?我还能去做什么?不过是琉璃坊的周老板到了批绝佳的官窑青瓷,让我去赏玩一下。你担心什么?”
男人呼出一口气,长长一叹:“你道是我大惊小怪吗?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这潋滟园是块干净地方了!听我爹说,现在乱党闹的厉害,摄政王也是一筹莫展,所以依着我爹的意思,还是要依靠洋人的扶持。”
希容握住他的嘴:“好好的,说这干什么?你知道我从来不关心这个的。咱们好好的吟诗作画,好上一辈子——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与我们相干。”当下出声唤道:“消愁,你进来一下。”
一个白净俊秀的小厮走进来,垂手道:“爷,车马都备好了。”又乖巧地上前替他更衣整帽,末了,还不忘在他的荷包里添上一片芸香。
男人看的有趣,笑道:“我真真的想赖在这世外桃源了!不知我之后,谁能消受你们主仆二人的无边风情?”
希容卷起桌上的海棠春睡图,婉约一笑:“你要在这里等我回来哦。”
出了那琼楼玉宇,眼前竟又是一番景象:四处哀鸿遍野,腐朽霉烂的味道渗进暑热之中,熏的人几欲作呕。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愚昧的麻木,在这个沉重的北京城中,行尸走肉似的活着。
希容皱起眉,悄然间已退去一身柔媚,他冷着脸放下车帘道:“走吧。老地方。”
车马并没有往琉璃厂去。而是拐个弯,轻车熟路地向八大胡同驰去。
希容下了车,早有人等在那里,上了那座精巧的小楼,他推开门,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贝勒爷吉祥。”希容柔顺地跪了下去。
男人终于转过身,现出一张极其坚忍而刚硬的脸来,他无疑是英挺的,只是眉间那深深的折痕以及眼角的戾气,悄悄地掩去几分俊美。
“希容,你叫我好等啊。”他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希容也不答话,只是将头一偏,消愁立刻送上一个锦盒。“里面是杨士齐收受贿赂以及与军政要人暗中来往的证据。”
男人点着头接过,半响又问:“他那个宝贝儿子呢?”
“还在潋滟园中乐不思蜀呢。”
“很好。看来你的手段进步了不少。”他笑的更加阴沉:“不枉费我多年教导。”
爱新觉罗。载涟——当今摄政王载沣的异母弟弟,位高权重,希容了解的很,赶忙顺着他的话语道:“是啊,贝勒爷教导有方。”
载涟一把扯过希容的手臂,“要讨好我,可以用其他方法。”
希容了然,当下秉退消愁,不料被载涟喝住:“谁让你下去了?还不好好的在旁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