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盛紘微微停了一停,长梧不由得追问:“还能如何?”
盛紘眉目凛然一寒,压低了声线,“要么,扶保新帝,为从龙之臣。”
长梧闻言一惊,握住缰绳的手一松,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幸而那青骢马是骑惯了的,颇通人性,踉跄了一下便稳住平衡。盛紘瞥了一眼,音色微冷,“怎么,这便吓着了?自古富贵险中求,梧哥儿,你在军中,何尝不是拿着性命去赌?”
长梧沉默片刻,仍是不解:“侄儿并非不知富贵险中求。二叔,侄儿虽不懂权术,寻常却也听岳父大人唠叨过几句,说圣上年老体迈,储位不明。现下京中放着一个三王,一个四王,彼此明争暗斗多年。为何叔父不去选他们,反而去选无权无势的八王爷?”
盛紘微微一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眼前看着权势滔天,也不过是瞬息的昙花,这两位王爷,三王深受宠信,可终究没有个儿子留下。四王倒是子孙满堂,可惜品性阴诡,绝非明君。”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望向东方。
谁不知道八王爷哪儿哪儿不行,虽有抱负才能、有明君之相,还只能三四十岁了被困在巴山楚水凄凉地,藏起尾巴在蜀王底下讨生活。可谁教人家运气好,就是能等到前面几个王爷都不行了,换他自己上去了。
“别人志得意满时,我只能锦上添花。唯有八王爷这般去了最低处,雪中送炭,才能让他记得长久。”盛紘缓声道来。当然这也仅限于八王爷品性及格,换了六王爷那样的,见过他最落魄的模样,来日不被灭口了才怪。
那长梧也是聪明孩子,一点就透,登时便也不问了。如此又行了盏茶功夫,便远远见“盛府”两个颜筋柳骨的大字映入眼帘。中门洞开,盛紘夫妇带着长梧和森哥儿先进去,余下管家在门口安排仆从们搬运物事。因着盛紘旅途疲惫,长梧连饭也留不住,径自家去了。
相比泉州、登州与京城,蜀州盛府并不那么宽敞华丽,但也玲珑别致,内有假山活水,亭台楼阁,不过只留了两个主子的正房和必要的客房,布置是江南的风格,预留了一大块空地来聚会游乐。
如此,主子的院子反倒容易分配。坐北朝南的一个院子,内有十来间正房,是盛紘夫妇居住,森哥儿还小,住着一个小抱厦,后头直通王氏的卧房。乳母并丫鬟婆子住在左右厢房,正房之左,又有一三层竹楼,盛紘美其名曰“集英楼”,充为书房,三日里总有两日歇在此处处理公务。
既是新官上任,初来乍到,总不能毫无表示。待到盛紘处理好手头积压的公务,一应事宜交接完毕,已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许多人情来往不可再拖延,便着人给蜀州地界上数得上的人家发了帖子,邀请同侪赴开府之宴。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蜀王府与八王府。当然,人家蜀王眼里压根看不上盛紘这个四品官,推脱了精神不济,只派了家丁送了些许薄礼。倒是八王爷,还不等请帖送到王府,便领了王妃亲自上门拜谢。
原来那周医女到王府中为王女诊治,发觉不过是王女胎里带来的弱症,看着凶险,可若现在调养着,三五年内也能好转不少。这八王妃疼惜幼女,只恨不得将周医女供起来。谁料周医女倒念着盛家恩情,不肯长留于八王府,只答应会多多给王女复诊调理,八王妃才勉强安心。
这不,不等盛紘去请,盛府要办开府宴的消息一传出去,八王爷夫妇便一早登了门,盛紘带着王氏亲自至正门外迎候。八王妃沈氏为人随和,待人温厚,也不端着什么架子,王氏便殷切地请人去了内院正席去说妇人间的体己话,八王爷则是留在正堂与盛紘叙话。
“小女平安无恙,全赖盛大人仗义相助了,本王真是……”
盛紘微微一笑,截住他的话,“举手之劳,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既是王女平安,下官也算能放心了。”说到这里,他停一停,有些感慨道:“只是蜀王毕竟是王爷的叔父,是王女的叔祖,当日之举,未免让人心寒了。”
八王爷这些年夹着尾巴过活,当中艰辛,又何止是一个心寒能说得清,不过不为外人道罢了。如今盛紘说起女儿病状,不免想起那日周医女说王女病得凶险,多半是从前耽搁了的缘故,这心里便生出不知多少怨恨来,因苦笑道:“盛大人不是不知道,蜀王叔原是先帝长子,其母位分也仅在静安皇后之下,原本也是先帝所属意过的。若非那些旧事……唉,不提也罢,总之也是先辈之事了。”
静安皇后。
盛紘在心底仔细品度着这个称谓。在这个时代,静安皇后与琉璃夫人一样,都算是世间少有的女子——然,对于他而言,这二位与姚依依小姐一般,都不过是穿越大军的一员罢了。起初都是走二流穿越小说玛丽苏,然而时移世易,她们终究有了三种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