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想起自己在国公府的日子,沈敬也不知道该恨母亲和大哥无情,还是该悔自己作死。沈安侯没有沈湛的本事吗?他比沈湛能耐多了!可他一次次的忍让,换来的却是自己越发嚣张和挑衅。如今落在亲儿子手里,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说是报应又有什么错呢?
等到蜀王唯一的子嗣被封为岭昌王,龙凤胎也已经有出气没进气,距离死亡不过一步之遥了。看着太医摇摇头站起来,沈湛眼中泛出泪光,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爽快。送走了太医,他转手就拉来沈敬,将他强按在龙凤胎的屋子里,看着他们咽气:“这可是您最爱的孩子们啊,您就不想见他们最后一面吗?”
沈敬一点儿都不想,他只想逃离这里。然而断了一条胳膊,又日渐衰老的他,哪里是已经开始学习武艺的深湛的对手?几乎是面贴着面,感受到两个孩子的呼吸变为虚无,沈敬却连声音都发不出。等深湛松开手,他直接滑落在地,再也动惮不得。
松开手,嫌恶的拍了拍,沈湛打开房门,脸上已经是深邃的悲伤沉重:“弟弟妹妹们去了,父亲悲伤过度,你们将他抬到房里去好生照顾着,别再打扰他了。”
两条鲜活的生命被草草埋葬,沈敬则落下个中风偏瘫的毛病。好在他有个孝顺儿子,不仅聘请了医女长期照顾他,亲自学习按摩手法为他解乏。连穆荇听了这消息都对沈湛改观了不少,将他从宁心殿侍卫调到御前来,每日里还可以和未来大舅哥太子殿下打个照面,联络感情。
穆岚对沈湛的亲近朝臣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对于这个名声不错,长的好看的少年,大人们心中多有宽容,偶尔看到他与太子殿下说笑也并不阻止。
太子殿下国事繁忙,并没有太多时间和小伙伴插科打诨,如今最严峻的依旧是笼罩整个燮朝的旱情,以及百姓越发缺少食物的窘迫。他倒是一点儿不挣扎的就依附了世家,由陈相出面说和,一批批的救灾银钱和粮食往下头发。至于监察御史也依旧在忙碌,毕竟世家也不希望拿出来的好处白白便宜了贪官污吏。
穆荇见此局面也只能叹息一声,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无论朝中大小事,穆岚总要问过他再做决定。幼子眼中不时闪现的崇敬和惊叹满足了他心中的小小虚荣,连带着他的精神都一天天好起来。
太子一边处理政事一边侍疾,眼见着便消瘦下去。陈贵妃看的焦急,只能自己带着武安公主一天三遍的往乾元殿里送补汤,圣人一份太子一份的看着两人喝下去。每次这时候就是宫中最温馨的时候,陈贵妃一边抱怨唠叨,太子一边唯唯诺诺的讨饶,武安公主抿着嘴儿笑,不时还“落井下石”,数落自家亲哥哥几句。
穆岚在亲爹面前乖巧,对妹子就有几分毒舌了,偶尔一句话将穆明泉说的没脾气,恨恨的给圣人告状,或在陈贵妃身上扭来扭去的不依。穆荇喝着参汤看着兄妹俩斗嘴,只觉得岁月静好,脸上的笑容也一日多过一日。
太医们见圣人心情开朗也是松一口气,要知道穆荇可是被毒针射中,虽然治疗及时,可余毒未清,最是动不得怒。眼见着圣人的身子慢慢好转,穆岚来的越发勤勉了,还与穆荇感慨道:“以前是儿子不知父皇辛苦,如今才知道您为大燮江山如何操劳。天下之事纷纷扰扰,儿子总觉得力不从心,还是等您痊愈了亲自主持大局,让儿子再跟着学习一阵子吧。”
穆荇口里说着责备的话,心里却是妥帖的。谁又希望自己的权柄被夺,当个身不由己的深宫傀儡呢?然而好事多磨,就在太医都说了再喝两副药便痊愈的当儿,他却突然惹上了急症,上吐下泻不止,把穆岚给吓坏了,全然顾不上他一身污秽,直叫传太医来。
才伺候着圣人吃过药的太医又颠颠儿的回了乾元殿,几个白胡子老头一个个把完脉,都忍不住皱眉:“圣人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今日早膳用的是什么?”
一道鸡汤面,一碟凉拌海菜,都是平日里吃惯的。御膳房的厨子将撤下来还没收拾的碗碟让太医查验,显然也没什么不妥。林内侍则在一旁补充道:“另有就是上半晌同太子一起喝了小半碗的参汤,还吃了两块马蹄糕。”
参汤和马蹄糕都是陈贵妃送来的,不过一个碗里盛出来,太子也没少用,应该不会有问题。为了谨慎起见,太医也各自取了些检查,太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父皇入口的东西,哪样不是有人验过的?总不可能在里头做手脚吧?”
穆荇是多惜命又谨慎的人,怎么会给别人毒杀自己的机会?太医不过是走个程序,翻了一遍也没找着问题所在。好在圣人自个儿慢慢缓过来了,喝了口水慢慢交代:“我净饿两日清清肠胃,你们也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