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李惜正似笑非笑地瞥着他,一双眼睛像是刀子般,狠狠地剜着他。
仿佛要生吃了他。
他打了一个哆嗦,感受到身后娘亲柔软的手臂,又挺起了胸膛:他才不怕。
10岁的林平安搞不明白。
昨日还笑眯眯的妹妹,怎么就变成了母夜叉?二话不说,扑上来就撕打,整个一泼妇。
对,就是丫头们平日里说的:泼妇。
红衣妇人,林夫人冷眼看着对面的李惜,眸子暗了下来。她的心一阵抽疼:“你们是怎么伺候少爷的?看我回去不剥了你们的皮”
急怒之下,她语声尖锐,把一腔子邪火全发到了一旁的丫头身上。
两个丫头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夫人饶了奴婢,不关奴婢的事……”
“还嘴硬?好好的哥儿,不关你们的事?难不成是他自己挠的?当我是瞎子么?”
林夫人提高了声,眼角瞥见一旁兀自站立不动,只管顺衣服,压根把她当空气的李惜,胸中的怒火一点点向上腾起。
这个李惜着实可恨,打了人还那么淡然,竟好似与她不相干般。
她极力掩饰自己眸子中的怒气,胸脯起伏。
王嫂子眼尖,上前一步,笑着拦在李惜面前,弯腰:“林夫人。”
“你们这么多人跟着,竟没有一人拦着他们么?我看都是少铃平时太纵着你们”
“惜儿!”
葫芦门里,又一个青衣妇人急急走来,身上环佩叮当作响,后头跟着两个丫鬟。
万少玲一眼瞥见自家女儿一身狼狈站在那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蹲下身检查了一番,末了,见女儿白净的腮上有青肿的痕迹,那是被指甲掐得。
她心内咯噔了一下,回头望去。
“少铃!”
林夫人早拽着一脸花花道子的儿子站在一侧,见万氏终于望过来,迅速抬高了儿子的脸,示意她瞧。
万少铃看清楚后,咽下了到口的话。
“快去找杨大夫来。给哥儿瞧瞧。”万少铃温声吩咐道,一边把自家女儿往身后悄悄揽了一下。
相比之下,林家小公子这张脸,可是更加难看,这满脸的血印子
两个孩子各自被分开带走了。
万氏跟在林家母子后边也往客房去了,一边疾声吩咐婆子去请镇子上的杨大夫来。
李惜被丫鬟送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娘现在顾不上她。
“小姐!”
两个丫鬟担忧地看一眼自家小姐,想笑又不敢笑。
两人端着铜盆里的水,拧了毛巾小心地给小姐擦手。
温湿的毛巾碰到掌心,李惜的手禁不住一颤。
白嫩的掌心,有多处破皮,并且还有几处地方沾了不少沙粒,一擦自然疼。
叶子放轻了手,只是用毛巾小心蘸着水,一点一点地给润下来。
一边偷眼觑着小姐的神色。
自家小姐,这也太彪悍了,生生地把林家少爷给打成了猪头脸。人家好好儿地来做客,却是成了这幅样子。
真不知夫人这会子要怎么同人家父母说?
这林家的公子,挺漂亮的一个哥儿,别说林夫人,她们看了都心疼。
想到林夫人方才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自家小姐。
李惜正仰在榻上,任两个丫头在脸上手上涂着绿色的药汁。
她闭眼,抿嘴,完全不理会一旁的丫头。
只有那不停上下起伏的胸脯,显示出此时她心中的不平静。
她白白活了85岁,整个就一个老糊涂,老不死。
重生的那点子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愤怒以及不甘。
林家,不要脸,无耻,下流,我咒你八辈子祖宗,咒你生儿子没,咒你全家都掉下那乌头崖
想着刚刚的林平安,李惜心中郁气鼓胀,难受之极。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用着她平生所知道的最最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自己才能好过一些些。
15岁的小寡妇,70年的老寡妇。
当年二十二岁的李惜竟穿越到了80岁的李惜身上。
一个守寡多年的老寡妇。
眼花背驼,离死不远,却偏偏又撑了5年。
那5年,浑浑噩噩地,她每日里熬油般地过日子,却偏偏又舍不得死。
死也是需要勇气的,何况她本是二十多岁的芯儿,虽然这具身子老了些,可好歹也是个大活人。
“惜,取自珍惜,爱惜的意思。”
李惜对自己的名字,一向是如此解释的。
可这个李惜,大约只能用“可惜”两个字了吧!
寿终正寝的时候,她长舒一口气:终于解脱了,可以转世投胎了。
可是
她哼了一声。
她竟回到了李惜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