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队的遗体被消防部门从地宫里抬出来的时候,江昭阳发现十二名特战队员已经分列在了道路两侧,十二只左手以同样的姿势握持着特战头盔。
“立正!”仓鼠的命令在充满了血色的夕阳中显得异常悲壮。
“敬礼!”
江昭阳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拉了拉防化服的帽檐,右手握紧了裹尸袋的边缘,从这支威武而悲情的队伍中穿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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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六具遗骸在特种兵的护送下被缓缓装进直升机后,颜以冬瞬间像一具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玩偶一样无力地瘫在了长凳上。
“终于结束了!”她喃喃自语道。
江昭阳也脱掉了防化服,坐在了她的身边。
微寒的风从远处吹来,把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和烟草味送入鼻端,颜以冬忽然间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慰藉。
他们很有默契地彼此沉默着,一起靠在那株两千岁的银杏树的树干上,眼望西方彤红的落日,一直望到了月上黄昏。
江昭阳突然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红双喜,慢慢地抽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铃声也在突然间响了起来。
按下接听键和免提键后,武志杰队长的声音很快从扩音器中传来:
“江队,那个‘国宝’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东西是真的?”
“没错!市领导和上级领导都很重视,这一次还惊动了中央的考古研究所。”
“哦。”同武志杰兴奋的声音截然相反,江昭阳的回答异常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敷衍。
“你那边还有其他发现吗?”
“地宫很大,当时的情况也很紧急,我们来不及做全面搜查,除了发现有一尊巨大的千手观音和一些简单的陪葬品外,不知道还有什么。”江昭阳用指尖轻扣了几下香烟,追问道:“金箔雪茄呢,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武队长突然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沮丧,“结果是出来了,烟灰里的东西也确实是黄金,只是这个事……你还别说,真比想象中困难。现在他们买卖雪茄主要通过微信和QQ这些私人渠道,我们原本设想只要调查湖北全省就行了,可最后发现,不得不调查全国的雪茄销售网络。”
“结果呢?”江昭阳追问道。
“毫无进展。”武志杰的回答倒是言简意赅。
“哦。”
“不过在别的地方倒是有一些发现,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陈志国和樊秀芝夫妇曾经在武汉市古玩市场被人坑过几次,本来能卖一两百万的瓷器,他们一两万块钱就卖了。”
不知道这事江昭阳是早就心里有数,还是压根不感兴趣,这一次他竟然连“哦”也没说。
在电话挂断之后,颜以冬试探着问道:
“早上你去墓地了?”
“嗯。”
“找到答案了?”
“跟原来预测的一样。”
“地宫棺材里的三具白骨全是小玉的家人?”
“对。”
或许因为江昭阳回答的声音过于平静,颜以冬还以为自己正在跟一口古井对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有一丝尴尬,颜以冬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却突然不确定此刻适不适合开口。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一直很沉默的江昭阳却突然开口问道:
“小冬,你有时会不会觉得眼前的世界很荒谬?”
“荒谬?你指什么?”颜以冬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对小玉这样的人,我们真的有审判她的权利吗?”
颜以冬低头想了一下,“可不管怎么说……她是杀人凶手啊。”
“杀人凶手……”江昭阳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此刻的语调似乎比往日更冷了几度。
“你知道吗?”他继续说道,“这世界最荒谬的地方就在于我们总以为自己制定出了完美无缺的法律,并要求所有人都要尊重它,执行它,可一个从没被这世界爱过的人,你凭什么要求她和你一样去爱这个世界。”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颜以冬大吃一惊。
江昭阳却半蹲在长椅上,没有吭声。
“法律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不公平吧?”
“不是的,我们只是活在了社会的高处,所以才会觉得法律没错。其实法律这东西维护的只是像我们一样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不是全部人的利益。像小玉这样的人,她们只不过是法律的牺牲品罢了。”
“嗯……是吗?”颜以冬有些茫然地问。
“你也许不信,但我觉得这就是事实。”
“所以……你才会那么恨陈雷?”她试探着询问道,因为之前她总觉得江昭阳对待陈雷的态度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我是恨他,恨他手里明明握着拯救她人的义务和力量,却偏偏做着丧尽天良,毁灭她人希望的事情。有时候维护恶,包庇恶,纵容恶,可比罪恶本身罪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