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犹豫了一下,冲着江炼腰际——他觉得那儿肉厚——猛踹了一脚,但他天生缺乏运动细胞,做任何瞄准动作,都像打弹弓那样脱靶八千里,这一脚,居然踹在江炼肋下。
孟千姿心头一紧,自己都替江炼疼。
神棍这一踹,把江炼踹得身体移了位不说,自己也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他那尾椎,当年坐死蛊虫,是留了旧伤的,当下痛地哇哇乱叫,在地上蜷了好久。
孟千姿脑子里突突的,一瞬间,脑际已过了千百个念头:说真的,“暴打”这一招如果行不通,她对江炼,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她病急乱投医:“如果……如果江炼没法自然醒,我是不是得找人给他……招魂?”
“招魂”这两个字,提醒了神棍,他不哼哼了,顿了两秒,一个鲤鱼打挺,没能坐起来:“孟小姐你……拉我一下,我还有办法,我有神器!”
孟千姿一把揪住神棍衣领,硬生生把他拽坐起来:“什么神器?”
神棍的脖子被衣领一勒,险些没喘过气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歪了歪嘴,示意了一下自己扔在帐篷一角的行李袋:“老石寄给我的快递,你忘了?那个铃,盛家有个路铃,我收到之后,一直带在身边的,就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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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姿动作麻利地拉开行李袋,从里头一个气泡塑料膜的袋子里,拎出那串路铃。
她头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串路铃的样子:古铜色,有一个莲叶形的莲盖,盖沿坠下许多不同形状的古钱币,有孔方形的,也有刀币——听说刀币是春秋战国时期才出现的,足见江炼的推测不差:这铃从箱子里取出时,必然不是这个样子,后世的盛家人根据自己的喜好,给不同的铃“穿”了不同的外衣而已。
那个叫老石的,显然也不珍视这铃:铃身上遍布铜绿,有些凹纹处,还有积年的泥痕,拿到古玩市场,兴许能卖个三瓜两枣钱,说是神器,还真没个神器的样子。
孟千姿拎着那铃,催问神棍:“然后呢,怎么弄?”
神棍说:“你在小炼炼边上一直晃那铃,绝对没错,我和老石在一道住了好几年了,他给我讲过盛家的不少事儿。”
“铃声,是唯一能够穿透阴阳两界的声音,科学一点来说,铃声,可以从这个物质世界,传入到非物质的意识世界中去,意识的世界就太广大啦。小炼炼多半是迷失了,回不来,铃声就是一道线,一根牵引绳,能把他引回来——当然啦,这些都是我的个人理论,未必真有用,但是你试试呗,试试又不花钱。”
妈的,前头说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似的,最后来这么一句,孟千姿简直是要吐血了。
不过管它呢,有法子就试,孟千姿手一抬,正要摇铃,忽然听到滋滋的电流音。
是挂在轮椅边的那个步话机响了。
这步话机,是她用来跟四妈她们联络的,一直处于“on”状态,孟千姿愣了一下,抬手做了个“嘘”的姿势,示意神棍噤声。
但是很显然,目前的通话效果已经相当差了,景茹司明显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但传送过来,全是杂乱的电流音,孟千姿从头到尾,只听清了三个字。
“姿……画……水……”
这上哪理解去?孟千姿尝试呼叫,也没有成功:真是越忙越来事儿。
好在七妈那里也有步话机,大家一个频道,让七妈去尝试联系好了,而且,听四妈的语气,还比较平和,不像是遇到了危险,山风引什么的,也都还正常。
孟千姿长吁一口气,稳住心神,先顾眼前。
她拎起那串风铃,在江炼脑袋边晃了晃,脸色一变,正待质问神棍,神棍先一步猜到了,赶紧解释:“没错,没声音就对了,怨气撞铃,只有死人的怨气,才能把这串铃铛撞响,你找个人而已,它响的那个声音,你就是听不到的。”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最后有效就行。
孟千姿耐着性子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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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炼临睡前,还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觉得累,前所未有的疲惫。
以前贴神眼,也不是没贴到过晚上,但大多只是画得慢、拖延到日落之后而已,半夜起贴,绝无仅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儿跟别处不一样,太空旷,也太寂寥了。
前辈们留下“不在半夜贴神眼”的规矩,也许是有道理的,自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触碰红线。
不过他太累了,羽绒衣脱了一半、一条胳膊还伸在衣袖里,就已经睡着了。
然后,他觉得自己起身了,慢慢地往外走。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陌生,历次贴神眼,都会经历:每一次,他都是这么起身、往外走,走到事发地,那些人仍在那儿,那些发生过的事,仍在发生,他会站在一边,细细观察,仿佛自己是这幕戏的主导者,让他们倒回就倒回、静止就静止,直到他把一切看得清楚明白,才放他们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