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潇也不让人省心,是风是用你倒是指一个啊, 一会觉得这个像,一会又觉得那个也贴切……
烦得角落里的孟千姿坐不安稳,一会左手托额,一会右手扶额,孟劲松素知她性子,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柳冠国那屋在给刘盛做影身,要么你过去看看?”
也好,孟千姿示意了一下病床那头:“出结果了给我送过去。”
见孟千姿起身要走,辛辞下意识也想跟上,孟劲松手一横,拦了他的去路:“你就别跟着了。”
懂了,又是他这个外人“不宜”的,辛辞低头刷手机,刷着刷着,目光不自觉地、又往病床的方向飘了过去。
他是化妆师出身,比普通人更关注“美”这个课题,也更早脱离皮相阶段,换言之,长相好的人已经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了,他更关注风姿和情态:这个白水潇,如果细究容貌,其实跟边上的况美盈不相上下,都属于清秀耐看一挂,但就是身上透着的那股出尘姿态,让她瞬间与众不同,直接就把况美盈秒得平凡普通、泯然众人。
怪了,他原本没什么想法的,但让孟千姿她们这么一敲打,又觉得自己是有点对她过度关注。
他装着浑不经意,拿胳膊肘碰了碰孟劲松,声音细若蚊蚋:“哎老孟,你和千姿是都认识她么,连人家私生活都知道。”
孟劲松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直瞥得辛辞头皮微麻,没来由地一阵心虚,讷讷别开了脸。
孟劲松耳语般的细声传来:“山典,查落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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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姿推门而入。
这原本是间杂物房,比客房小了很多,两个化装师正围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忙活着,柳冠国立在边上,不时给出意见,面前一条大长桌上,摆满各色化装用的瓶罐袋盒,什么酒精胶延展油肤蜡脱脂棉,又有无数彩妆,其间突兀立了个相框,里头是刘盛放大的高清头像,墙上有台壁挂的液晶屏电脑,正循环播放着刘盛的一些日常生活片段。
见孟千姿进来,几人都有些局促,尤其是那个脸上上了半妆,一边眼型已经用胶改掉、另一只眼还维持原样的——他欠起一半身子,有点不敢坐。
孟千姿抬手下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不用管她。
本想走近了去看,但是房间本来就小,地上还乱摊了不少东西,下不去脚,索性倚住门边看几人忙活,电脑播放的小视频多是欢乐片段,屏幕上还有相框里,刘盛的脸都青春张扬,这让孟千姿想起追悼会时常用的词,“斯人已逝,音容宛在”。
有时候,生命走得太过突然,像急流水拦不住,只洒落几滴影像在人间。
柳冠国过来,低声给她介绍:“这个叫王朋,和刘盛本来就是互为影身,连夜赶过来的。”
影身,也就是身和影,山鬼内部身材、长相、面目相似的人,会被搭配着互为影身,就是为了应对如昨日般不适合报警的横死凶杀:毕竟不是仗剑任侠的年代,死了人埋了就完——现代户籍制度严密,绝大多数山户都有社会职业,一旦出事,家里想隐瞒都不行,单位、学校、组织,哪个都有权牵头开找。
所以身走影上阵,把这骤然退场稀释成有序谢幕:这个叫王朋的男人,会被化装师塑化得几可乱真,然后以刘盛的名义去办理单位离职、发布即将远行或去外地发展的朋友圈消息,总之是和刘盛曾经的圈子渐作切割,最终借一场意外,完成彻底失联。
按照规矩,身和影之间会定期沟通,向对方更新自己的情况,连私事都不避讳,可谓相当亲密,但同时又极为疏远,两人大多异地,且不见面,毕竟一想到是互为对方做这个的,难免忌讳,私下里,又总会有点宿命难测的失落感:将来是他做我的影呢,还是我做他的影?
柳冠国压低声音:“王朋头里还掉了泪,说没想到,太突然了。他听说白水潇可能见过凶手,跟我提说这边完事了想见见她,问问线索。”
孟千姿说:“我们早里外问透彻了,他以为自己还能问出新的来?”
柳冠国忙点头:“也是。”
哪知过了会,孟千姿又松了口:“想见就见吧。”
她没有影身,毕竟坐山鬼王座的,独一无二,但自打第一次听到“影身”这种存在,她就觉得这种关系,既荒诞又坚实,既浪漫又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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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一改再改的画稿终于换来白水潇的点头。
想百分百还原是不可能的,但按白水潇的说法,相似的程度,有八分多了。
孟劲松大喜,一瞥之下,来不及细看,先安排影印,他一走,辛辞也不便留下,又不好意思跟白水潇说话,只朝她笑了笑,白水潇怔了一下,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