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竹如今想起老和尚和蔼的目光,也还有几分起鸡皮疙瘩。明明他去年从外地调到庆缘寺时,她就跟着李氏过来围观过他两回。当时老和尚可没有像今日这样客气。
螺狮站在铜镜后头帮她卸下头上钗环,还在思忖着赵氏的态度:“少奶奶,你觉不觉得,太太似乎对你有些内疚。”
宋师竹拍了拍她的手:“你快点,小丫鬟们已经备好热水了,待会沐浴时凉了,你就去厨房给我烧热水去。”
螺狮赶紧回神干活,直到浑身上下被热水包围着,宋师竹靠在浴桶里,才又继续想着午后的事。
刚才螺狮说错了,赵氏不是有些内疚,是十分内疚。
了缘方丈须眉皆白,看着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但宋师竹却觉得他极有神棍的潜质。
不过几句引导,赵氏便在他面前侃侃而谈。
宋师竹这才知道婆婆这两个月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每夜一闭上眼睛,不是儿子被火烧死,就是掉进水里淹死了,最稀奇的是封恒在野外时不小心掉进陷阱,被尖木刺死;最糟糕的一个,是他夜里碰上贼人被乱刀砍死……将近数十种死法,虽然都是一些零碎的小片段,可是每日她一做梦,都要把她凌迟一遍。
赵氏说她到了后来,心中崩溃,简直有一种儿子注定早死,神仙难救之感。梦里和现实中相呼应的细节越多,她越怕噩梦会成真,也怕宋师竹刚嫁进来就要守寡。
净室内热气袅袅,宋师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心中却有几分理解婆婆的心情,要是她每日梦里都是这些内容,她的承受能力不一定会比婆婆好。
后来,老和尚还说了一段禅语,两三个时辰后的现在,宋师竹只记得其中几句,她大概能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什么“报应从业而来,果报从因而来”、“法都在变数当中,在往昔业报里。”
可是这段佛理就跟万金油一样,宋师竹觉得放在什么地方都能成立,无非都是佛家那一套因果善恶的老逻辑。
老和尚唯一让她觉得神异的地方,就是最后对她来了一句:“宋施主蕙质兰心,对这些话必定有自己的体会。”
想着老和尚意味深长的目光,宋师竹舀起一捧热水泼到脸上,将心底的那抹诡异全都洗去,她觉得了缘方丈不一定是真看出来了什么,佛教禅理就是这样,让人似懂非懂,怎么理解都能有自己的看法。
不过……她倒是觉得赵氏对她的善意就是在那一刻达到了最高点。许是因着她和老和尚对视的那几瞬,看在别人眼里十分有深意,赵氏之后对她的态度就十分不同了。
宋师竹真不觉得婆婆梦里的事会发生,她总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是个守寡的命,在这点上,宋师竹对自己的金手指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从来都不觉得封恒是个早夭的命相,封恒就如高山上激冲而下的流水,生机不绝,活力盎然,洋溢着蓬勃的希望,在她的感觉中,完全不像赵氏嘴里说的那样危机重重。
反正每回有祸事要发生,老天爷都会提前预警。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在封恒身上不灵了,不过宋师竹决定待会睡觉前多给老天爷上几柱香,早晚念叨一下,争取早日在老天爷的户口本上,把封恒也列进去。
可惜她在睡觉前,却没能成功进行封建迷信活动,螺狮匆匆进来汇报,说是封印有事要说。
封慎打发了弟弟的贴身小厮后,就对着屏风后头的妻子道:“你都听到了吧?”
想着刚才封印嘴里的事情,封慎便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
二弟特地让人回来,就是为了跟他说一句话。他发现这几日书院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其中有一个就是黄家的黄一鸣。
黄氏笑了笑道:“二弟还真是把黄家当成牛鬼蛇神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联想到黄家身上。
“你不也是如此吗?”封神瞥她一眼道。这几日黄太太说要进府找她,黄氏都推说自己有事忙。想着先前妻子几回没几日就要贴补一回娘家的行径,封慎摇了摇头,“黄氏”想要撇开那家人的态度如此明显,明显到他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趴在他的大腿上,突发奇想道:“要是我这回能帮你解决我娘家的麻烦事,你能拿什么报答我?”
“你有什么要求?”封慎看着她,突然道。他不相信“黄氏”会做没有利益的事。
黄氏心中一喜,将唇凑近他的耳朵,说了几句。封慎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半响才把她推开:“我最近在吃药,不宜行房。”
黄氏道:“你吃的那些药不是温补阳气的吗?”她顿了一下,虽然有些话说出口有些流氓,但对封慎这种心思敏感缜密的人,要是不给点冲击让彼此关系进一步,她怕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得被他扔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