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端着茶水,刻意的没从柳夙轻身边经过,但是还是被他闻出来了,柳夙轻叹了一口气:“拿过来。”
阿兰低着头把茶水放在了桌上,委委屈屈的走去了门外,柳夙轻把发苦的茶水倒掉,重新泡了一壶青茶。
古南珠哼笑了一声:“这小丫头记仇的很呐,她可不知道你姓柳的本事,我可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的。”
柳夙轻把茶递过去:“韩夫人真会说笑。”
古南珠尝了口茶水,别过了头去,她拿手帕擦了擦嘴角,低低说道:“我第一次跑到你那戏园子时,你可真是风光啊,一呼百应的,弄的我像个跳梁小丑,可比你的戏热闹多了,韩徵拿着休书,差点拍到我脸上去,幸亏婆婆拉着他,才没有让我们两家蒙羞,说起来,你柳夙轻不是天大的本事吗?不过,你也是真狠心,韩徵跪着给你赔罪,你连门都不开,你说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呢!现在倒好了,功名深藏,躲在这破地方,扮成个女人,戏也不唱了,专专心心的勾起了男人,你师父要是知道你这天大的出息,你说,他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她以为自己说到他师父,柳夙轻好歹会跟她翻脸,那样她就有理由更加狠狠的奚落他,但是,柳夙轻没有,他只是淡淡的一笑:“我倒不觉得,师父他老人家一辈子过得随性,除了学戏时,可没怎么管过我。”
南珠再一次被堵的哑口无言,好像再难听的话砸到姓柳的身上,他都能够安之若素,于是她起身,把身上的衣褶都安抚好,一声不吭的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得,你不在乎你师父的身后名,更不在乎你自己的名声,你柳老板是个豁达人,我这辈子招上你,是我倒了大霉,但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在这待着,最好,这辈子都别想进韩家的大门。”
她踩着高跟皮鞋,哒哒的走到了汽车前,那小司机被阿兰逗得脸一直红到脖子根,看到古南珠出来,如蒙大赦似的逃到车门旁,替古南珠打开了车门,阿兰被他逗得笑疼了肚子,柳夙轻慢悠悠的走出来送人,古南珠“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再也没看茶楼一眼,汽车绝尘而去,阿兰对着车屁股做了个鬼脸,柳夙轻听到她嘴里喃喃的骂了几句“老妖婆”,他摸了摸鼻子,打算去哄哄他的小丫头,阿兰这性子,着实让人担心。
☆、第 10 章
柳夙轻惯是个思虑良多的人,古南珠虽然恨他,但不会做出专门坐数小时汽车跑来奚落他这种事,小城临近天津,时局动荡,他不得不联想到一些事情,他挥了挥手,喊来一边生闷气的阿兰,把家里所有的信件等文字资料都焚毁了,阿兰疑惑:“怎么了吗?”
“要打仗了……”
“不是,一直在打仗吗?”
“不一样,这次终会有一场终结。”
阿兰根本不太懂这些政治斗争,加入地,下,党只是她觉得能让自己有点用处 ,不过,懂不懂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不是有尊严的活着吗,于是她看着盆子里的灰烬,“哦”了一声。
柳夙轻的预感没有错,这年的八月份,日本法西斯投降,紧接着组织开始随着领导人前往重庆与蒋谈判,国内局势剑拔弩张,秋姨关了大门,姑娘们仿佛一夜之间就都消失了,水月楼的小曲漂不到大街上,专属于夜晚的冷清涤荡了一整条深巷。
收到秋姨的信时,柳夙轻正在洗一尊白瓷茶盏,经年的茶垢堆积在器物表面,再精细的白瓷也落下了一层黄色的污渍,和人也无甚区别。
送信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换上了穷人家的衣服,脸上倒还带着笑,十分乖巧的在门外敲了几下,阿兰把她放进来,随手塞了她一把新做的面糖,小姑娘接过,把信递给了柳夙轻,她看着手里的面糖,突然哭了起来:“柳先生,秋姨走了,不要我们了,不过,不过她帮我选了个好人家,过了十六就能娶我过门了,穷是穷了点,但好在还有个去处,柳先生,您以后多保重。”
柳夙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把她送了出去,信件里只有寥寥几个字,是一个地址和日期,还有两张去北平的车票,柳夙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总是逃不过的。
车站盘查的十分严格,阿兰看见拿枪的兵就下意识的心虚了起来,脸都比平时白了几分,柳夙轻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丫头,你怀里又没有揣着炸弹,这么紧张作什么?”
阿兰瞥了一眼几个当兵的,回道:“哎呀,我害怕嘛。”
“你这么怕,要不留下来,我自己去吧。”
阿兰随手放下了箱子:“那不行,怕我也得去,万一我不在你遇到危险怎么办,我还得保护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