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姑娘抬起了头,她穿了件雪白色的长裙,面上倒是画着淡妆,眉目含情,举手投足间却没什么风尘气,阿兰做的是倚门卖笑的生意,惯是知道怎么留住男人的心,她打眼一瞧,这夙姑娘的眼睛勾魂摄魄,是从小练就的高功,单是这张脸,便叫她逊色三分,她暗道:“这是只真狐狸,可不敢比。”
夙姑娘听了这番话倒也不恼,随手斟了杯新茶,放了两块姜片,依旧是细细的白瓷茶碗,澄红的茶汤:“姑娘一身寒气,还是喝杯茶暖暖身子。”她声音清透,说不出的好听。
阿兰摘掉了狐皮领子,也不再拿腔作势了,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大红的唇膏在茶碗上留了半个唇印,白白的浪费了一碗好茶。
夙姑娘话少,捧着本书眼皮也不抬一下,阿兰细细的瞧着,这夙姑娘可不像传闻中那样彪悍,倒是个风雅人,屋子里布置简单,挂着几副山水字画,总让人联想到学校里的教书先生,这教书先生阿兰也碰过几个,一个个满嘴的仁义道德,脱了裤子都是一个样,但这夙姑娘可不是那些臭男人,这是真正的风雅。
阿兰没坐多久,一壶茶没喝完就走了,走时也没打招呼,却故意把伞落在了茶楼里,外面雪还在下着,夙姑娘把伞收了起来,那伞长得花哨,专是女人用的,不挡风不挡雨的,就是图个好看,她把伞挂在了墙上,转身进了内堂。
☆、第 2 章
茶楼外面看上去不大,里面却是别具风格,后面是个蓊郁的园子,亭台楼阁,山石活水,一扇扇圆拱门穿过九曲回廊,花影重叠的小径和阆苑,虽比不上南方园林的精致,但在这吵嚷的市井之内足矣让人耳目一新。
这园子的前主人是个真正的风雅之人,园子的每个角落都用心的设计了,只是现在偌大的园子只一个人,看起来颇为冷清。
夙姑娘径直走向了厨房,她把乌黑的头发用木簪子挽了起来,竟也亲手熬制了一锅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腊八粥,平白给这清冷的园子添了几分烟火气。
想来她离开北平那日也是腊八,却没下雪,天气格外的晴朗,只是北风呼呼的刮着,让人冷到了骨子里,转眼都一年的光景了,她辗转了好几个城市,却没一个能让人欢喜的地方,当时,应该留下喝碗粥的。
夙姑娘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一锅粥渐渐的放凉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仗打的是越来越凶了,偶尔日本人还会上街上挨门挨户的查人,女人们都不敢出门了,偏偏阿兰是个胆子大的,去夙姑娘的茶楼倒是越发的频繁了。
自从她故意把伞落在茶楼之后,就找着各种理由去见夙姑娘,偏这夙姑娘顶着个奇人的名头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任由这个头牌窑姐随意进出,阿兰越发的喜欢这个夙姑娘了,虽说两人基本上没有多少对话,但夙姑娘独特的气质却让阿兰十分的想结交。
阿兰不会品茶,夙姑娘也没嫌弃过,每次来照样拿出店里的精品招待,阿兰来的频繁了,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每次来都会带点时兴的点心,夙姑娘也爱吃,一来二去,倒像是两个深交的好友,外人见了总要呸上两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狐狸精也找不着良家妇。
转眼便开春了,阿兰从客人那得来了一块上好的茶饼,想着给夙姑娘送去。
进了茶楼,门半掩着,茶楼生意冷清,平时见不着一个半个的客人,但夙姑娘不是个惫懒之人,每天一早就搬张椅子在外堂看起书来,学阿兰的一句话,那是比古代赶考的书生还要来的勤奋。
阿兰从没有去过内堂,她想着别再是夙姑娘生病了,开春的天渐暖,人便容易生病,她一个人住,也没个招呼的,遂提了茶叶揭开了朱红的卷帘。
入眼是一片鲜嫩的绿,一簇迎春花绕过简易的木架堪堪停在了珠帘上角,吹过的风都带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阿兰也算是去过许多达官贵人的府上,倒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园子,她走走停停,一路看的移不开眼。
园子的草木长得随意,乍一看是有点荒凉了,大概也是因为没有人的缘故,人气一少,草木便开始放肆了。
阿兰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直接走到了正厅,一路倒是干净,突然,一阵水声传了过来,阿兰扭过头,那大概是夙姑娘的卧房,门口的空地上种了一片湘竹,正有竹笋破土而出,她掩唇微微一笑,夙姑娘怕不是正在沐浴呢。
她喊了几句夙姑娘,没人应,想着都是女子,便推门走了进去,夙姑娘坐在木桶里,一室萦绕的水汽,听到开门声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水珠顺着她的身体缓缓的滴了下来,及腰的长发贴在了背上,惊讶的望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