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浣溪手上笼着金光,却不忍心朝他的脑袋拍去,她怕一动手就把对方打死了。
她的脚边是摔碎了的盛着饭菜的瓷碗,她本来是要给这个男人送饭的,哪想一进来便见他疯疯癫癫地从牢房里冲出来,朝武器库跑。
她立即出手阻拦,却见这个男人朝她撒出一把蝎子,吐着舌头重复地嚷嚷着:我不是狗,我不吃狗食。
既然如此,何故像狗一样咬她。
况且,这哪里是狗食,她送来的吃食与她们自己平时吃的饭菜是一样的。要不是这个男人在潮湿的地方才能安静下来,她们也不会把他安排在此处。
“究竟怎么回事?”印儿一来,见此状,可没那么客气。一出手直接将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掀翻在地上,男人被摔得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目光悲凉地望着印儿。
印儿愤怒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在发什么疯?衣服怎么又变得这般破烂?头发怎么像个鸡窝,你想不想回酆都了?”
这话一出,男人立马噤了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印儿把北浣溪拉到身边,悄声询问她有事没有。北浣溪摇头,印儿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功德灵祠前被捉住的人。
来自酆都,擅长使用毒虫。
印儿那天晚上在安城的牢房里询问了他好久,才大致摸清楚了一些事情。
这个少年是从酆都逃出来的,酆都连年多雾,天气潮湿,有蜀犬吠日的典故。加之巫山山脉和水流湍急的南江阻隔,酆都便成了大殷王朝统治下的一片难以教化之地。
他出来后,十分难以融入外界。加上行为诡异,见着太阳便大声叫唤,被一些山匪误认为是狗养大的孩子,因此便以对待狗的方式训练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贩卖到江南的,他的主人用鞭子抽打他,叫他去功德灵祠闹事,他便去了。
他一开始是不和印儿说话的,但印儿用酆都的口音告诉他,会带他回酆都时,他便将信将疑地坦白了。
印儿见他这般模样,长叹一声:“跟我上去,换身衣服,梳洗下头发。”
少年摇头,他不想看到阳光。
“开口说话,别像个哑巴。”印儿不耐烦地瞥他一眼,“你之前不是嚷嚷着想说话吗?”
少年被印儿含着怒气的眸子瞪着,张了张干涸的嘴唇,没出声。他又试图张了张口,还是没出声。
“印儿姐姐,你别生气。”北浣溪见气氛如此尴尬,蹲下身去将摔碎的瓷碗捡起来,她偏头看了眼那个露出一双清澈眼睛的少年,小声劝慰道,“她不会打你的,你别害怕。这个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狗吃的,我待会儿重新给你准备一份,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少年慌张地看着北浣溪,怯怯地道:“酆都不准说话。”
水路行了六昼夜,算日子,是快要到酆都了。
“还没到呢,你怕什么?”印儿之所以救他,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是祖祖辈辈生长在酆都的人。
花小肆告诉她们,酆都并不仅仅是一座鬼城,它还是一座不能说话的幻梦之城。
所有进入酆都的人,都不许开口说话。
开口说话的人,都会在一瞬间消失,进入梦神的梦里。
梦神同属八大上位神,花小肆只知其被困在酆都,却不知其为何被困在酆都,也不知他为何要将开口说话的活人困进他的梦里。
几百年来,没有人从梦神的梦里走出来过。
“对不起。”少年低着头喃喃道,“我控制不住,我习惯了。”
“见了鬼了,”印儿怒其不争地瞅他一眼,“给我站起来,你爹、娘、姐姐把你从酆都送出来,是想让你在外面好好活着,不是像现在一样,宛如一条癞皮狗。你既然决定回去,就像个人一点。”
印儿怒斥他一眼:“听到没有,磨蹭什么啊?赶紧爬起来。”
少年吓得一抖,双手拽着铁门的门锁,咬着牙慢腾腾地站起来。他低着脑袋,浑身害怕地打着颤。
千晛看着颇有些跋扈的印儿,轻轻挑眉,背着手朝外面走:“我去备一些干净的衣物,印儿,你叫他上来,不要动手打人。”
“千晛姐姐,我哪有想打人嘛。”印儿撇着嘴角哼道,她一转头,见少年抬起眸子目光害怕地看了她几眼,立即板下脸来吼道,“看什么看,待会儿梳完头发和换完衣服,你再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我就……”印儿想了想,好像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赶紧跟着我走,哪儿那么多废话。”
北浣溪捂着嘴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少年,小声道:“快走吧,不然她真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