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回府,便摘了头钗换了素服,去了祠堂。随后,许沛东也被‘请’了过去,他一进门,就看到长公主正双手合十,直直地跪在蒲团之上。
“母亲…”
“跪下。”
许沛东刚一出口,就被长公主呛了回去,但他心中大概已明白缘由,便也未再多话,利落地应声跪下了。
“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此,所为何事?”
“儿子知道。”
“说说看。”
“陛下突然降旨给儿臣赐婚,看似是喜事,实则是敲打,态度的转变正是在秦王事发之后,想来陛下是知道了儿臣在负责秋猎防卫时,故意放跑刺客一事。”
“还有呢?”
许沛东闻言,猛地甩头看向身侧道:“陛下知道了是韩王?”
“隔墙有耳,话就是从你嘴里传出去的,你难道不知?”
“我?我只和秦王…”许沛东呆了一下,喃喃喏声道:“这么说,宗人府里的那些话…全被陛下派去的耳目听到了……”
“不然你以为,以你和秦王平平的交情,专门选了这时候去看他,不会惹来陛下的怀疑吗?”
“是孩儿错了,儿子愿受责罚。”
长公主闻言,敛目平静道:“不,是母亲错了。一直以来,念着你是家中幼子,出了什么事儿都有上面五个哥哥顶着,总不忍教你吃太多苦。却不曾想,将你养成了现在这般行事粗莽、不懂瞻前顾后,不会为家人着想的性子……”
“母亲!”
“不要打断我,听我讲完。世人总说年少轻狂,所以从前你与人打架斗殴、到处闹事的时候,我心中的都是:等你再长大些就好了。你爹每次要严罚你的时候,我这个爆炭性子总会忍不住与他呛起来,就怕他罚的太狠了激起你的逆反心来。
你大哥则与你相反,因他是长子,我同你爹对他的要求,从小就比对你们几个要严格。可这些年来,你大哥为家中做了什么?你又为家中做了什么?五个哥哥,哪个没为你解决过几桩麻烦?如今你们长大了,我才真正看明白,果真慈母多败儿!我这么多年对你放纵的结果,就是全家人跟在你的后面,替你收拾一个又一个的烂摊子!
你以为,长公主之子就是多么了不起的身份了吗?竟连夺嫡这种事也敢搅和进去?你知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一人站错了队,赔上的可能就是全家?”
长公主这一番言辞,激烈又恳切,听得一旁许沛东是再也坐不住了。
“母亲,儿子没有参与储位之争,更没有站队,那件事是……”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没有?你以为那些夺嫡中站队的人,全都是自己主动的吗?你以为韩王这样做只是单纯为陷害秦王,而不是借由此事拉你下水吗?你知不知道引火烧身这四个字怎么写?”
“母亲,我知韩王目的不纯,但我手上也有他的把柄,我不会轻易教自己被人利用了的!”
“你有什么把柄?”
“秋猎一事,既是我的把柄、亦是他的把柄。儿子当时想过,韩王是不敢借此事来要挟我来替他办事的。只因事情一旦暴露,儿子最多不过是个玩忽职守的责任,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谋害手足,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他不会做这么不明智的选择,另外儿子也搜集了一些他私下与世族过从甚密的证据……”
“可你忘了他是陛下的儿子,人心是偏的,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本性是好的,只是受了奸人的谗言诱导才会犯下错误!废太子被贬为庶人,听起来似乎已经是天大的惩罚了,可事实呢?就他犯下的那些事而言,被杀十次头都不为过了。
杜衡不过是受了刘广的钱帮他遮掩,就被诛了三族,太子可是盗卖官粮案背后真正的主使者,却还能留一条性命,凭的是什么?不就凭他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吗?到时若是事发,你是不会有事,可陛下心里会责怪你、对你不满、甚至再不重用你,这些你都想好了吗?又能承受吗?”
许沛东此时也明白过来利害了,低垂着头道:“这次是儿子鲁莽了。”
“希望你是真的把这个教训记到了心里,如今你的婚事已定,要娶进门的,也是你所心仪的女子,日后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想想家中的妻子父母,担起你作丈夫、作儿子的责任来。这也是母亲今日将你带来祠堂的原因,今日的许家,是历代列祖列宗以他们毕生努力铸就的,你作为许家的第七十六代子孙,身上担着光耀家族的重任,不要辜负先人的心血。”
长公主说完这番话,轻轻闭上了双眼,仿佛终于说累了。
长灯浅明,一夜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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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宫中传下圣喻,免了成王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