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最怕的是……
訾儿不能没有他,月……迟早有一天忘了他。
他终究不是这麽看得开的人,终究还是害怕得浑身发抖!
“皇上……”太医嗫嚅著却不知道说些什麽。
皇甫翰抬起头,空洞地朝著那个方向望去。
公输月看著他越过自己,目光呆呆地落在远处,一时间才发觉这麽多年,皇帝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喉咙一干,伸手握住皇帝垂在榻上的手。
皇甫翰被突来的温暖所惊,愣了愣才轻轻笑著安慰道:“皇兄在这,别怕。”
他手里的这只手掌微微地发著抖,紧紧地攥住他,紧得有些疼,却让他多少有点活著的感觉。
今天的訾儿意外的安静,大概是真的怕了,真的伤心了。
他想象著訾儿的位置,转过脸轻轻的笑了笑。其中的宠溺不言而喻,不意外地让手中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些。
“退下吧,开的那些补药朕喝腻了。”
他这话里有多少放弃的意思,太医懂。
在场所有人都懂,却只有公输月还一知半解。
他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眼前的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在说谎,他神情倦怠,脸色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还有,刚刚的那一口血……“怎麽了?怎麽出了这麽多汗?”有一道清冽的声音贴著耳朵响起,公输月抬头正对上一双失了焦距却依旧光彩熠熠的眸子。
皇甫翰轮廓如雕,双唇如描,与生俱来的华贵在咫尺之间清晰得令人无地自容。
“退下吧。”
这是属於皇帝的骄傲,声音轻柔却透著无懈可击的尊贵。
太医和小卓子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一同应了一声,倒退著退了下去。
“訾儿,怎麽一直不说话?政事能上手麽?最近朝内有什麽动向?还有……”皇甫翰突然沈默了。
公输月盯著这一张没有多少血色的脸。
真相就如轻飘飘的芦苇,露出了半片鲜嫩的叶子,就快要浮出水面了。有一把火在心里狠狠地烧著,他隐约知道这种感觉是什麽,所以畏惧。
皇帝扬起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像是说服了自己,幽幽地问:“还有……月到了麽?”那沈黑色的眼中忽的滑过一道亮色的水光,骤然却又黯淡下去。他又沈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皇兄知道你不待见他,但月他……他是个人才,能为你所用也是好事……”
公输月低著头,喉咙一紧,却发现有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转瞬便凉了。
皇帝浅笑著哽咽,一行浅薄的泪顺著纸白的颊缓缓地滑下。
“答应朕,不管以後他做错了什麽,恕卿无罪。”
倾尽天下158美强 帝王受
恕卿无罪。
又是这四字,似曾相识却从未照面。
公输月终於明白这四个字,的确是要倾尽天下的凄苦去写,却字字苍遒。
这是皇帝的霸气,皇帝的骄傲,皇帝的尊贵,皇帝的自私!
他用至高无上的权力筑了一道墙,保护一个人的周身,却又冷言冷语,将对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
全身而退?
这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他一个人咬著牙,流著血,担下了所有错。
他编织的所有谎言不过是把刀刃硬生生地折向他自己。
公输月,你不过是被刀背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就这样歇斯底里,章法大乱。
事到如今,他却还说要恕卿无罪,你以为……你是谁?
伸手拭去皇帝颊上的泪,将那只微冷的手掌贴在脸上,点了点头。
如愿地看到皇甫翰轻轻地笑了起来。
可他却如身置冰窖,全身都发冷。
如果……如果他没有赶回来,那麽眼前这个人或许就真的带著这样的满足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而他呢?还自作聪明地恨著对方。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或许他会永远抱著一块石头,做著关於暖暖的梦,或许……或许他会蠢到连皇甫翰是谁……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笑,他的泪……统统忘得干净。
这就是你的目的麽?
他望著皇帝,眼里是清晰的疼痛。
独自吞下所有的皇甫翰,真的是逼死公输璇的元凶麽?
他虚弱得连笑都这麽艰难,他有力气策划这一场阴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