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一个碰触都做不到,说出的话永远只有自己能听见,该怎么做?
他为什么还存在?
温岳不用睡觉,思维在混沌和清晰时间来回反复。夜里顾灼灼睡着时,他或者躺在他身边,或者半跪在床边,温柔地看他。
今天他侧身睡觉,左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软软搭在床边,手指轻轻蜷着。
温岳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掌心。
虽然只戳了几次,也不算很深,但到底留下了一点痕迹。
温岳穿过他的手心,虚虚交握着,心想,要是能去掉就好了。却在这时,他隐约感到了一点暖意,从交握的地方传来。
为什么?他不是早就感觉不到冷热了吗?
愣神间,他的指尖燃起一撮极其细小的蓝色火苗,温热的感觉一闪而逝,蓝光也只晕开不到一秒,再看,灼灼手心那浅浅的印痕消失了。
温岳心中震撼。
即便他死后还有意识这一点,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唯物主义三观,但惯性思维却是改不了的。
光是一种能量,热也是一种能量,人能保持三十六度的体温也是由不断摄入能量而来。那么他现在以灵魂的形式存在着,是不是本质也是一种能量?
虽然他从没有见过别的灵魂,甚至他不能叫做灵魂,但是……他确确实实拥有能量。
可现实让他挫败。
除了治愈掌心那一点伤痕,他仍然没有生命,也想不出办法。
暑气渐消,他用尽各种办法,想让顾灼灼知道他的存在。可除了指尖发热,灼坏了练习册一毫米的角外,仍然没有成效。
九月一日这天,顾灼灼和家里说了声,再次来到海庭。
这一次,他带来了一个蛋糕。
一走进这座房子,顾灼灼终于卸下了伪装。他脱掉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脸却有些发僵。
“温岳,我来给你过生日。”他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温岳站在门口,感觉呼吸困难。
他眼睁睁看着顾灼灼拆蛋糕,把蜡烛一根根点上。他闻不到屋子里是不是有久无人居的腐朽气味,只知道眼前这一幕刺眼得让人不敢看。
“对不起。”顾灼灼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不该轻信别人,不该在电话里催你,不该觉得……觉得你可靠,就什么都不想的依赖你。是我错了。”
他声音发抖,小口喘气:“……你回来好不好。”
温岳终于看见了顾灼灼的眼泪。
他在医院没哭,回家后没哭,葬礼上也没哭。
在管家面前没哭,第一次踏进海庭也没哭,把钢笔刺进手心里也没哭。
直到现在。
温岳看他长大,非常知道他多爱哭。
小时候耍赖,长大了撒娇,小朋友常年情绪饱满,看个电影莫名其妙就哭了。
就在前不久,灼灼还在圣诞节的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当着他的面哭得稀里哗啦。
那时的心疼,不如现在的万分之一。
温岳睁着双眼,脸颊传来一条火烫的轨迹。他抬手,摸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流下的眼泪。
太疼了。
连已经不会再跳的心脏都开始疼,疼出一种灼烧的感觉。
他走到蛋糕旁,弯下腰去看顾灼灼的脸,温声说:“别哭了。”
顾灼灼听不见。
这一刻,温岳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能活着。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能回到那个冬夜,他一定会阻止这一切发生。
如果可以回去。
蛋糕上的小蜡烛忽然被吹灭,顾灼灼茫然地睁开眼睛,不知道哪儿来的风。
他紧张地站起来,在各处梭巡,什么也没发现。
洗了把脸,他重新坐回来,将蜡烛点燃。
***
也许心愿真的有力量。
当温岳再次睁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画面。
仍旧是海庭,却处处有着新鲜的生活痕迹。还活着的他坐在沙发看平板,灼灼呢?温岳心念一动,出现在二楼,看到灼灼正在书房,鬼鬼祟祟发微信。
就是今晚。
温岳下意识想握拳,却发现自己做不出意识里的动作,身体好像更轻了些。
他低头,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半透明躯体,已经少了一半,像是被橡皮擦去了一部分,边缘有模糊的絮状烟。
温岳不仅没有恐慌,反而更加镇定。
如果他真的是一团能量,那用掉的部分,显然更能佐证他回到了过去。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阻止今晚的悲剧发生。
温岳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思考也不再清晰。
他感觉自己似乎尝试了很多方法,但哪一样都没有效果。他说不了话,触碰不了东西,再次回过神时,两小时过去,顾灼灼甚至再次爬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