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过此处的。死后对谢必安难以放下心中思念的他登上了望乡台,却不曾想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谢必安抱着一把黑伞痴谵地喃喃着自己名讳的一幕,他的一头黑发已是被绝望到极致的白色所替代,神情恍然,已是疯魔。
那时见到如此模样的谢必安,范无咎心痛得如万千刀绞,可眼前的画面模糊破碎,又逐渐浮现出一个悬于石拱桥下的白色身影。那人一身白袍,脖颈挂在了一根白绫上,一头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开。所以一眼望去便是一道白影。可令人惊讶的是,那吊死之人的脸不同于其他上吊者的狰狞扭曲,而是带着平静而幸福的微笑,仿佛在做一件至幸之事......
“无咎?”
已经走出十来步的谢必安见范无咎没有跟上来,便转过了身,看到的是范无咎有些失神的侧脸。
“啊?来了。”范无咎听到谢必安的呼唤声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皆说忘川之水拥尽悲苦,含恨百生,所以你并不会想到忘川河竟会如此清澈透亮。
“这里好美...”
眼前的景象令你惊叹。
忘川是冥界与天相离最近之处,所以与人间的白昼一般明亮。粼粼的忘川水清澈见底,毫无波澜,将近天之空完整地在水面描摹出来,与远方的天地连接线交融在一起,宛若水天相连的画卷。两岸丛生红艳似血的彼岸花,姿态绝美至极,一望无际,与忘川算得上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了。
“彼岸花...没有叶子吗?”
妖冶的花朵自翠绿笔直的花茎上脱颖而出,却无一叶片相伴。在你看到过的花朵里,不论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还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皆有花叶相伴。
“是啊,彼岸花并没有叶子。”谢必安笑答,“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这是谢必安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
看到范无咎自离开望乡台后,眼中似有烛火在黯淡地摇摆,谢必安也猜到范无咎在想什么。
他们本也如同这彼岸花与叶一般相生相错,无咎为了让他能够活下去,纵身一跃了结自己的性命。然而,失去了无咎的自己怎可能安然苟活呢?终究也是随他而去了。
他二人自第一次相见开始,便以为注定是密不可分的一体。
奈何世事无常,不可言预。
自范无咎投河后,谢必安本以为他们将永不可相见,但有幸得到阎王赏识,不仅免去了他们的轮回之苦,还封他们为黑白无常,从此可以真正地做到不分亦不离。
谢必安和范无咎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或许除了彼此,没人会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只是,你对他人的负面情绪向来超乎常人地敏感。自谢必安轻吟出那诗句后,他们之间就好像被笼上了一层灰败的阴雾一般,与现世隔绝开来。
花叶不相见吗...
你将手伸进自己的荷包,从中拿出了一些黑色的颗粒,看上去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掌心相覆,纯净的白光从你手中微微闪过,种子随着你注入的灵力开始发芽,蔓延出数枝枝条,随即绽放出许多如棉球般的梨白色花朵,形似荼靡,却比荼靡更为小巧饱满,很是讨喜。
“这是阿娘带回来的棠棣花种。”
你将手中花朵簇生的枝条分成了两份,分别拉过他俩的手塞了进去。
他们讶异地看着你做完了这一切,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你究竟要做什么。当他们拿起手中的枝条仔细打量时才发现,花朵生得紧簇,每根枝桠上都几朵花连同花叶紧紧依偎在一起,似是相生相息,生死共济。
“花与叶明明并茎而生,却彼生此无,未免太过残忍了...彼岸花虽然很美,但美得太过于窒息。”
你鼓起勇气向他们说出这样的话,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
相生相息...
这一刻,他们怎还会不明白你的用意吗。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谢谢...我们很喜欢。”
触及你那充盈忐忑却清澈如水般的眸子,范无咎心潮澎湃,有一种想把你紧紧揉进怀抱里的冲动。
这花种被小家伙随身携带,定是珍惜不已。如今她却以灵力滋养催生,送给了他们。
“我们定会好好保存的。”
谢必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温暖的蜜茶流淌过一般,泛出了圈圈涟漪。他对你极其温柔地一笑,宠溺地揉了揉你的脑袋。
经灵力滋养的植物十年不枯,百年不萎。没想到那总是羞赧胆怯而不愿露心绪的小狐狸会如此用心地以此种方式来让将阴霾拨开,让他们不再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