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们黄姓氏族的人全跑过来找我做木工,我还不知道她们那边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她说得兴致盎然,见沈白神色淡淡地在草纸上写什么东西,不由前倾了身子,诱惑道:“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沈白失笑,将炭笔放下,捧场地道:“什么事?”
白木匠一拍大腿,激动得唾沫乱飞:“黄木匠做的那些床,全塌了!”
见白十等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全往她这边看,她更得意了,摇头晃脑地道:“听说黄姓氏族的族长从床上摔下去之后,尾巴骨直接断开了,差点就没命!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也中了招,不是这里伤了,就是那里伤了,反正惨得很!”
这下沈白是真的好奇了,托着腮问:“那黄木匠不得被人骂死?”
白木匠哈哈一笑,端起桌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痛快地道:“岂止是骂死?她和她家人,全部被赶出了黄姓氏族,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
沈白“哦”了一声,没说话。
你说黄木匠可怜不可怜吧?那肯定是可怜的。
一大把年纪了,放弃安稳的生活,四处流浪。
虽说有手艺在身,她只要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就能重新开始,但沿路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你说黄木匠可恨不可恨吧?那肯定也是可恨的。
破解榫卯之法就破解吧,沈白也没拦着让她破解,可她不该在没破解出来的情况下,造假床给人睡。
说到底,还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木匠见沈白又要提笔写东西,没忍住拦下她道:“哎,你就不生气?”
沈白有些懵,一头雾水地道:“生什么气?”
白木匠指了指窗外,撇嘴道:“白萤在你山下卖东西,既能把你的生意抢过去,又不用给你东西,你不生气?”
沈白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想去买她的狐狸皮吧?”
白木匠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摆手否认道:“我才不是,你别想污蔑我!”
沈白叹了口气,站起身,拍平衣服上的褶皱,不在意地道:“想去买就去买吧,正好,我也打算买点。”
白木匠试探着凑到她面前,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道:“你真的不生气啊?”
沈白对她这老顽童的性格也是没法了,主动搀上她的手,拉着她往门外走:“在商言商,何况我跟她,本来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
白木匠悄悄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觉得不是大矛盾,可人家白萤不一定这么觉得,不然也不会气到离家出走那么久了。
这年头,若不是真的在家待不下去,谁愿意往外跑?
每个氏族有每个氏族的规矩,在自己的氏族内,因为大家都是亲戚,犯错也就犯错了,打一顿骂一顿也就过去了。
可去了别的氏族,别说犯错了,就连在路上多看别人两眼,都可能被挑刺打死。
外乡人的命啊,是最廉价的。
她正感慨着,白萤的摊位出现在她视野里。
这会儿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该买狐狸皮的都买了,大家都上荒山上玩去了,剩下的都是对黄牛感兴趣但又舍不得买的。
沈白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正问白萤:“我要是骑了这牛,是不是就能出去看看别的氏族是什么样的?”
白萤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当然可以,我就是骑牛回来的。”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回头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然后便往荒山上跑走了。
白萤目送那人离开,然后不出意外地跟沈白对上了视线。
她露出一个滴水不漏的笑容。
沈白回了她一个更公式化的笑容。
白木匠左右看了看,后背一凉,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还说没什么大矛盾呢,这两个笑容,看着都渗人!
沈白走上前,指着黄牛问:“怎么卖?”
白萤伸了两根手指,没说话。
沈白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两张田契?”
白萤脸色一变,慢慢将手放下。
“你怎么猜到的?”她问得有点艰难。
这一路,不是没人问过她这黄牛怎么卖,有富有的,也有贫穷的,可从没有一个人猜中她给出的价格。
她之所以没有正面回答沈白,也是想看看沈白惊讶的模样,没想到最后惊讶的,反倒成了她。
沈白踱步走到板车前,慢条斯理地翻着剩下的狐狸皮。
“赌输了十张田契的事,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很大吧?”她不答反问。
白萤攥紧了拳头,咬着后槽牙:“我根本就不在意。”
白木匠盯着她额头上突然暴起的青筋数了数:“……”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