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行呀……”
万隐迦夜往上仰头看着夜空,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眼看着夏天就过去。
这一刻她忽然产生了就这么一直活下去——就算感情尽失也不错的想法。
可是她笑着笑着,眼里却流出泪水,她走在前边,后边跟着那个大约是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的男人。
他是在爱着自己吗。
是吧,你看他就算知道她活不过下个把月,也要跟她在一起。
她又哭又笑,也没让他看见。
后来,被万隐迦夜当做喝醉迷糊的旗木先生被她领着回了酒馆,她用湿毛巾给他擦了自己粘在他嘴上的血还有脸上沾染的烟火气,喂了水跟醒酒药,才被这人牵着手睡过去。
卡卡西自知被拒绝,也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安分守己,乖地像个傻子。
万隐迦夜仰在凉凉的榻榻米上,被男孩子勾着手指,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是三战期间,卡卡西的小队刚刚崩溃,那个叫琳的女孩子被卡卡西亲手杀死在异国他乡之后,他就直接高烧倒在了家里。
当时万隐迦夜还没有隐退,她固守在木叶战线前端,被当成没有感情的鬼去镇守。
卡卡西高烧的事情还是尚且在后方的漩涡玖辛奈传来的消息,万隐迦夜记得当时自己也很是无奈,只得将这边的事交代清楚,打道回府。
当时的木业决策层对她任性妄为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是万隐迦夜毕竟是个特殊的存在,她愿意出战也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到底,万隐迦夜带着黑鬼面具赶路回来以后,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就这样她守着那个孩子呆了好几天。
万隐迦夜也知道卡卡西在自己的小队里跟那两个孩子玩的好,但是战争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死跟活谁也说不准。
具体发生的事情,万隐小姐已经记不太清,但是她记得却有一句话叫今天的旗木卡卡西勾了出来。
那孩子躺在床上,高热让他的神志不清,在稍稍微清醒之后他盯着她,才缓缓说出了那句话:
“迦夜,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走……”
那是含在干哑的嗓子之间,竭力让她知道的事,万隐迦夜那时候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
尚且还是少年的他用漆黑的眼仁盯住自己,发白的头发软踏踏地粘在额头上,若有若无的病气萦绕在他的身上。
他伸着手好像要抓住什么,金发姑娘看了他一会儿,才回握了少年费力抬起来的手,难以想象病重的人手劲儿还是很大。
“我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
她脑子一抽,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不现实的话,后来她中毒以后就算以后的日子终日活在痛苦里她也极力坚守着这个约定。
可是这个约定在最初被说出来的时候就成了她单方面的许诺,日复一日抽条长高的少年在之后的某一天里,要彻底跟她分道扬镳。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一根扎在她皮肉里的刺,日日夜夜梗在她的心上,直到死亡才肯罢休吧,可终究她动摇了。
无法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轻易许下诺言。
万隐迦夜静静看着院子里的月光,莹蓝色的银霜洒在院子里的画花瓣上,她小心翼翼地从青年的手里抽了出来。
金发的姑娘轻手轻脚地在自己的妆奁里摸出一面镜子跟被静音送来的卷轴,然后转身去了院子里她常待的地方。
清亮的夏夜伴着蝉鸣,静谧的湖水倒映空中的圆月,那个穿着黑衣的女人坐在月下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面镜子。
光滑的玻璃后面覆着水银,镜面里映出万隐迦夜水色的眼睛,趁着月光莹莹如玉。
她果然还是喜欢自己尚且为人时,漆黑的眼睛,因为那时候开写轮眼的样子很漂亮——从漆黑中引出点点猩红,最后虹膜上三个点飞速转动成黑色的图案。
只有黑色跟红色,像十八层地狱的业火,浓烈炙热无法灭却。
她打开万花筒,里面映出她自己的眼睛。
自己催眠自己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她盯着自己,轻声地笑了:“可是呀,你要给自己编织一个怎样美丽的梦呢?”
万隐小姐的眼角带着忧郁,漂亮的模样落在暗处某个人的眼里,这隐秘的关系却突然被第三个人打破。
“果然,这个点你还醒着,是睡不着吧?”
万隐迦夜放下镜子,那一瞬间就关闭了眼睛里的血继界限,她抬头顺着房梁找到了这个陌生的面孔,但是她知道,这是谁。
这个人只要说话、笑,她就认得出来,毕竟这也算是这半年来第一次敢给自己下套的人,她在开这间居酒屋的六年时光里,无一次不想亲手弄死这条大长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