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若是思夫心切,听闻自家相公即将凯旋归来,理应因欣喜而好转,但梦珺当年却愈发惶恐,甚至不顾自己极虚弱的身体状况,而执意要回京城去……与其说是与他置气,倒更像是在躲他!
聂梦珺当年,究竟窥探、或是参与了怎样不可告人的阴谋,才会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见他?
而这隐藏的阴谋,究竟是父王的死因,还是聂梦珺真正的死因?
“死因?你还敢提我闺女的死因?!”聂志远被勾起了伤心往事,愈发悲愤交加,“我当年也是打听过的!我女儿自打嫁给了你,你便对她不闻不问、冷淡至极,让我女儿日日空房独守!你一年里有大半年在外打仗,留我家珺儿在家替你担惊受怕,你却只字片语都不曾给她!这样的日子,与守活寡何异?!我家珺儿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接珺儿噩耗,我夫人悲痛欲绝,没多久也郁郁而终!一家两命,你还敢来跟我谈死因?!”
“父亲,慎言啊!”聂孝贤死死拉着又欲提剑往前冲的老爹,“珺儿是回京省亲途中罹难,不能悉数怪在王爷头上啊!”
北靖王敢公然现身京城聂府,想必是豁出去要跟皇帝翻脸……若真把这位阎王惹恼了,以咱们爷俩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您以为当真是他的对手?
聂孝贤一边拉着自家老爹,一边偷眼去看北靖王的反应,见他身侧的拳头骤然握紧,立时被吓到,不管不顾地拉着自家老爹后撤,险些将老爷子拽倒在了地上。
但眼前的阎王只是抬手抱拳,躬身再拜道:“聂夫人不幸离世,晚辈深表哀悼。但关于梦珺当年,无论是气死,还是罹难,晚辈与大人都想知道真相,故请大人暂消怒意,告知晚辈,梦珺逝前最后一封家书究竟何在?”
见这位北靖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聂致远一通脾气发罢,喘着粗气一把将龙泉剑扔在地上,望他冷声道:“你要找珺儿的家书?好,那家书就在后院珺儿的闺房里!北靖王爷若有本事,自去取来!”
慕云松没料到聂致远这般痛快松口,忙深深作揖道:“多谢聂大人!待晚辈查明梦珺的死因,自会给聂家一个交代!”
聂致远冷笑道:“你且先看看,今日会不会把自己交代了罢!”
慕云松拜罢,便转身欲去聂梦珺的闺房寻找,熟料他方踏出门,便见四个聂家护院,手持碗口粗的长棍,齐齐向他招呼过来!
慕云松下意识地抬臂去挡,打斗间却瞥见聂致远遥遥投来的悲愤目光,忽然心中明悟,便垂手放弃抵抗,任由四棍重重落在自己肩背之上!
接连而来的重击,让他后背晃了晃,忙凝神运气,脚下扎马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四个家丁一击之下,见对方既不还手亦未倒下,倒有些不知所措,便抬眼去望自家老爷,见老爷毅然做了个手势道:“继续打!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他一声令下,便有更多护院执杖跑来,加入这场单方面的围殴。
棍子如密集的雨点般,在慕云松肩上、背上、臂上、腿上落下,让那看似短暂的距离变得咫尺天涯。慕云松却只是咬牙握拳,一言不发地默默承受着酷刑,承受着聂家人沉重痛苦的怨念,拖着已被打到毫无知觉的双腿,一步一步,缓缓向聂家后院走去。
“父亲!”不远处,聂孝贤已有些不忍看,“父亲若恨北靖王,直接下令将他捉了交给皇上便是,何必这般侮辱作践于他?”
“这是他应受的!”聂致远冷声道,望着在棍雨中勉力支撑着身形,一步步接近后院闺房的慕云松,“我恨他,是因为他负了珺儿!但若将他交给了皇上,我大燕朝就当真完矣!”说罢,他又向聂孝贤吩咐,“嘱咐下人都给我闭紧了嘴巴,今日所见所闻,不许透露一个字出去!”
聂孝贤忙称“是”,出声令家丁们住手,见慕云松身上衣衫已被打得零落,浑身犹如淋过一场血雨,脚步亦有些不稳,却强撑着再度向他父亲行了一礼,方扶着墙壁喘息片刻,举步进了梦珺生前的闺房。
这位北靖王,果然是铁骨铮铮的硬汉。聂孝贤心中感慨,却又疑惑:“父亲,您说北靖王为何执意要寻珺儿生前的家信?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听儿子问起,聂致远面露古怪神情,却据实以告:“珺儿寄来的最后一封家信,乃是无字的白纸一张!”
乾西殿内,苏柒独自坐在破败的回廊上,感受落日余晖带来的最后一点温暖,忽然便想起许多年前,与夏恪在珞珈山的后山上,七手八脚地刨开烧的滚烫的石块,抓起焖得香甜流油的烤地瓜,想要迫不及待地下嘴又怕被烫着,只好一边吹一边漫不经心地抬头,却蓦然望见远处天边,那一片瑰丽壮美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