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愈合又开裂,旧血叠上新血,青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连握刀都会无比艰难。
还有什么办法呢?
古井般的眼里闪过微弱的波澜,就像即将熄灭的火堆也有最后一丝余温,仙人的内天地纵然残破不堪,也同样具有世外洞天的特性,一点灵光既是符,她其实不必寄托于外物。
青帝撤去灵魂的最后一丝屏障,彻底放开内世界,主动将所有魔气收合进其中,周围唯一留下的魔物,就只有辛持正本人。
整个过程,比她想象的更加顺利。
阴影似乎在笑,温和又嘲讽:“帝君猜的没错,确实是故意的,魔巢中藏有魔种——这是在下的一点微小的兴趣。”
猜得不错,却还是一意孤行。
自愿以魔物的身份活下去的人有什么意思?他们的魂魄太过腐朽,尝起来味同嚼蜡,辛持正本人,倒是对高高在上的清正仙君更感兴趣。
凶暴的憎恶在眼中涌动,青帝的脸上又有了明显的情绪。
天魔种能让人快速提升修为,原本无法愈合的伤势也开始恢复。
她仇恨害死师父的首恶,仇恨帮凶,也开始仇恨所有麻木的看客、事不关己的路人、能够在劫难后幸福生活的生民。
唯有遭遇等价的苦痛,才能让人感同身受,既然自己已经失去了亲人,为何还要重新撑起天柱?
青帝抬起荧惑,阴影飞快避到一侧,竟然做出了
暂时蛰伏的姿态。
“琤——”
锵然清鸣,刀光落下——她斩断了自己和天柱间最后一丝隐约的联系。
红黑色的魔纹在青帝的脸上乍隐乍现。
魔气会影响人的心智,她连自己都不再信任。
在屏咒撤去的瞬间,代表魔主的阴影远远避开,但没有彻底离去,似乎在等着观赏接下来的一幕。
“……师妹。”
青帝顿住,大师兄现在应该被挡在山门之内,她可能是因为思念太过,所以产生了幻觉。
纵然是幻觉,也不舍得错过。
她回头,正正看见大师兄哀痛难言的目光,立刻惊颤地后退一步,宁愿此情此景不过一时间的心魔缠身。
从君洞明的眼里,青帝望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伤可见骨,魔气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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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忍心看到现在的你,怎忍心让你看见现在的我?
不该回头,不舍得移开视线。
青帝抽身飞退,同时以刀为笔,画地成牢。
那道横线往两侧无限延伸,几乎将天地一分为二。
刀上魔气凝实,阻止了君洞明的脚步——她的确有成为天魔的潜质。
青帝轻声:“别靠近我。”
君洞明现在的状态与往日迥异,白色的法衣微微残破——画地成牢是能困仙人的术法,他究竟是如何从中脱身而出的?
青帝不忍细思。
君洞明看清了小师妹身上所有的异常,却还是往日一样温柔包容的目光:“回去之后,我们一点点拔除你身上魔气,前人做不到的事,未必后人也做不到。”
就算面目全非,只要还活着就好。
青帝摇了摇头。
她的脸,半张还保持着人类的状态,半张已经浮现出了艳丽的魔纹。
一边是清寂的沉默,一边是张狂的讽笑。
青帝:“天魔现身,必将乱世,到时候,已然残破不堪的仙门,还有谁能力挽狂澜?”
倘若她真的化为天魔,会逐步亲手摧毁往日珍爱的所有。
魔种能吞噬人性,纵然记忆还在,容貌依旧,但属于人类的情感被魔物的本能逐步替代,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对视之时,也再不会有带着温度的柔和目光,就算还记得你,还想要抓住你,也只是扭曲的执念,而不是真挚的感情。
青帝想要自绝,却力不从心。
魔种与魔巢都在拒绝死亡。
她会逐渐受到辛持正的影响。
君洞明:“师妹!”
青帝凝视着大师兄——是大义灭亲,还是冒着生灵涂炭的风险将她藏起来?无论怎么做都会被谴责,最终只剩下唯一一个正确的答案。
她的另一半脸也露出了微笑,怎忍心让所爱之人承担如此惨痛的后果?
咫尺之间,却不能接触,她渴望握一下师兄的手,在陨落前再感受一下君洞明的温度。
青帝按耐下心中的杂念,看向灭度海的方位——似乎每一次都是她主动离开。
“是我不要你了。”
灵力如长河,每个人都是从中舀出的一杯水,她只
局——很少有人知道,她死去的那刻,已经不再是仙人,最后身怀魔种,陨落于灭度海。
——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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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并没有想阻止师兄太久,横亘在天地间的无形长线,随着主人的逝去而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