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求仙问道的凡人太多,真正成仙的又有几何?纵然苦行僧道,若是无缘,不过百年,凡命便重入轮回陨落。你我至今两世之遇,已是不得了的缘法。”
孟仟愈闭上眼睛,又睁开,道:
“我只是想,一个人竟然会老得这么快的。”
看着一个人长大是件很神奇的事,看着一个人老去却可怕得很。
捡回来一个徒儿,将他养大,再守他终老,这有什么意思?
收徒时只是心血来潮,他却没有想到,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到了手里,若再让他丢开,难上加难。
涂昔读懂了他的心思,摇头微笑道:“当初答应收他,就是窥见他命中仙缘,既然算准过一次,下次也——”
孟仟愈没有在意涂昔说了什么,只俯身在他额头点上一吻,口是心非地打趣道:“你一定要算准,不然的话,再过几年他就不像个徒儿,反而像个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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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金灯花。
荷池里结了几寸的冰,院子里被灯笼映的通红,小泥炉里煮着栗子粥,咕嘟咕嘟地溢着香气,楚衣偎着小炉坐着,看涂昔往石桌上摆出果子点心,末了玉壶清酒,斟满一壶,摆在孟仟愈面前。
孟仟愈讶异地道:“谁想起来买这个的?”
“在集子上遇到了从京回乡的酒商,他说去年楚衣帮他家超度了院子里的怨鬼,不等我说就硬塞给他了。”
因为多了个徒儿,加上每年过节,几人往返山下的时候多了,甚至还会认识一些人,涂昔转眼看了楚衣一眼,少年点点头,笑道:“听那家人说,京城是个挺好的地方,我觉得既然是好地方,东西应该也不会差的。”
孟仟愈挑了挑眉,道:“你以为你师父没见过世面么?”
大话说得多了,小时候被徒儿尊奉为神,越长大便越没有权威,楚衣皱了皱眉,道:“我只知道师父你很少出门,走一趟山下的小镇都大不情愿。”
孟仟愈悠然道:“那是我什么地方都逛遍了,没兴趣再逛,不像你,每次让你下山去趟小镇子都要高兴半天。”
楚衣司空见惯地垂下眼皮,拿着勺去搅身旁小锅里的米粥,明显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孟仟愈见他不信,不服道:“孟师父不但在京城呆过,而且在京城做过官的!”
……这是自然是更不会信的。
“狐狸,他竟然不信——”
涂昔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坐下问道:“这酒你喝么?”
孟仟愈愣了愣,低头看看眼前的酒壶酒盏,犹豫了一下,笑道:“既然都送来了,不喝岂不浪费?”
若说喝酒,还是人多些比较热闹,只可惜在座三人,能喝酒的只有他一个。
以前多少还有些朋友,现在早都已不见了踪影。
“我陪你喝。”涂昔忽然道。
孟仟愈瞪大了眼睛,倒出一杯抿了一口,摇头笑道:“这酒你要是陪我喝,不到三杯就倒。”
涂昔却忽然变得很固执,他道:“两杯也是喝。”
楚衣疑惑地望过来,问:“原来涂师父不能喝酒么?”
“能喝,不过一点就醉,”孟仟愈笑道,“对了,你涂师父喝醉了比清醒着更好看,你想不想看?”
涂昔忽然红了脸,咬咬牙,却仍道:“酒杯拿来。”
“不给,”孟仟愈摇了摇头,道,“你想陪我喝酒,难道是怕我一个人喝得寂寞?”
涂昔咬了咬唇,垂头不语。
孟仟愈笑道:“胡思乱想什么,有你们在这儿,怎么会寂寞?”
涂昔低声道:“有我们在,却连一个能陪你喝酒的人都找不出——”
“师父,楚衣可以一试。”
少年冲着二人一笑,从桌上拿走一只酒盏斟满,道:“我送师父的酒,便先敬师父一杯。”
大概是被涂昔教得久了,他端正一笑,漆黑的眸子像极了涂昔的温润通达,孟仟愈看得一愣,第一杯酒便被他喝了下去。
见少年的表情变了一变,孟仟愈笑道:“如何?”
“还好。”楚衣轻咳了一声,脸色却依旧如常,孟仟愈不禁高兴起来,立刻跟着喝了一杯。
楚衣不甘示弱,抬手再倒,二人于是就着桌上的吃食对饮起来,徒儿初尝酒,酒量竟是不小,片刻之后脸上只起了一层薄红,而且也不怕冷了,涂昔在一旁见这两人喝得不亦乐乎,忽然按捺不住了,起身又道:“我也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