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大冬天,但“归去来”灵堂外的空地上,盘腿坐着很多人,每个人面前的空地上都放了一盏燃烧着的白蜡烛,远远望去,仿佛一条流淌的星光之河。
“归去来”的门前种着两排树,树上也都挂着白灯笼,在冬日夜风的吹拂下,不胜萧瑟地晃动着。
天上月影朦胧,树上灯笼晃动,地上烛光流淌。
在这个头七夜,无数临江本地人聚集在灵堂前,主动为这个陌生的、遭遇厄运的女孩子守夜,等待着她魂兮归来。
第61章 城鱼与羔羊(10)
看到眼前的场景,苏巍和傅酒酒既觉得鼻腔发酸,又觉得头皮发麻。
苏巍牵着傅酒酒的手,顶着众目睽睽,穿过自发祭奠的人群,走进“归去来”,走到给颜晶晶办头七的那间灵堂。
灵堂是一间长而深的长方形房间,沿墙的两排烛台上摆着燃烧的白蜡烛,随着从门口溜进来的夜风轻轻摇曳着,尽头墙上挂着颜晶晶的黑白照片,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子笑靥如花,妆容精致,显而易见,那是用某张艺术照翻印的遗像——那么年轻的女孩子,谁会料到自己的生命会突然结束,谁会给自己准备下一张专门的遗像呢?
季平川就跪在遗像前低头烧纸,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火盆,他一张张地往火盆里填着纸,火光照出一张悲伤到近乎麻木的脸,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难免心生恻隐。
苏巍轻轻咳一声:“季先生,节哀。”
季平川抬起头来,看见是苏巍,轻轻说了句“谢谢”,又低下了头。
苏巍蹲下身来:“季先生,我来这里,是想向你调查一点事情。”
季平川抬起头来,蹙眉不解地看着苏巍。
苏巍清清嗓子:“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望潮港大酒楼的卫生间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的人是叶远大,就是杀害颜晶晶女士的叶欣荣的大哥。”
季平川嗤地一笑:“我明白了,你怀疑是我杀了叶远大。”
不等苏巍再开口,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句:“你们凭什么怀疑小季?小季他一整晚都在灵堂里烧纸,我女儿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抓走我女婿吗?”
傅酒酒和苏巍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妇女正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从灵堂后面的休息间里走出来。
前几天处理杀医案的善后工作时傅酒酒见过这个中年妇女,知道她是颜晶晶的母亲宋文兰,她忙向宋文兰解释:“阿姨,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例行调查一下……”
扶着宋文兰的女孩子抢白道:“调查什么?叶欣荣罪大恶极活该千刀万剐,他的家里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说不定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家报复,季大哥已经够惨了,你们还来欺负他,你们有没有人性啊?”
她这么一吵嚷,灵堂里瞬间涌进来不少人想看个究竟。
苏巍心里直叫苦,他暗暗拉住傅酒酒的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一会儿情况不对劲的话就跑。”
宋文兰和那个女孩子还在吵吵嚷嚷,后进来的人听到他们的吵嚷,也顷刻间树立起了对苏巍和傅酒酒的敌意,开始跟着一起声讨两个人。
“要不要脸?季先生一直在这里烧纸守灵,我们全都看见了,叶家人死关季先生什么事?”
我们来不就是为了核实这一点吗……
“你们警察就知道欺负守法公民,叶欣荣判死刑了吗?”
事发才七天,就算判死刑也还没到这个流程啊,再说了,判刑是法院的事情,我们警察也管不着啊……
“听说叶欣荣的妈不仅没被赶出医院,还被安排了插队提前手术,呸,原来是按闹分配啊,那以后大家都去闹好了!”
不是,这事儿固然让人生气,但医院的决定也不是警察能干涉的啊……
傅酒酒的心里刷满了吐槽,但她知道,和愤怒的声音辩论,只会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挨揍。
她只有握紧苏巍的手,随时准备逃跑。
但沉默并不能救他们,突然间,有一个人喊了一句:“我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新闻里把季大哥铐在暖气管上的警察吗?”
苏巍心里打了一个突,他对傅酒酒喊一声“跑!”
话音未落,他拉着傅酒酒飞快地朝灵堂门口跑去。
傅酒酒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度过这这样一个“多姿多彩”的元旦夜。
虽然苏巍及时意识到不对劲拉着她跑了,但他们还是被愤怒的群众追上打了几下,尤其是苏巍,为了帮傅酒酒挡枪,他手臂上挨了一闷棍,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淤青了一大片。
两个人在楼下药店买了一瓶药酒,坐在傅酒酒家的阳台上,傅酒酒给苏巍擦药酒揉淤伤,不由得感慨:“当警察可真是个高危职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