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独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似有所觉,抬起头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笑脸。
“请问这位比玫瑰更美丽的小姐。”
温良久把一支玫瑰放在她膝头摊开的书页上,煞有介事地行了个绅士礼,直起身的瞬间,笑容更加耀眼,“介意我们坐在您旁边吗?”
她的模样和在病床上完全判若两人。脸颊饱满红润,眼神温润柔和,身体里像被重新注入了生机,积蕴着柔和而坚定的力量。
“阿姨好。”
柏里有样学样地弯了下腰,紧张地等着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温阿姨看了看手里的花,嘴角一弯,“这是月季吧。”
“……”
是的。
不仅是冒充的玫瑰,还是刚才来的时候,温良久从路边的花圃里现折的。
“很漂亮。”
她倒也并不计较,捻着花瓣笑起来,连眼角的细纹里都是温柔的痕迹。
“柏里对不对?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我是。”柏里被她温和地注视着,心里的紧张感一点点消散,“我也常听您的事。”
“啧,妈,看我一眼啊妈。给我点面子。”
温良久佯装不满,“你亲儿子在这儿呢。”
“这个也是我儿子。”她一手拉过柏里,另一只手执月季往他头上敲了一记,“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我干嘛要稳重一点。”
温良久嘟嘟哝哝地挨训,“我是给他当男朋友,又不是当他爹。”
柏里哑然失笑,伸手拨落掉在他头顶的花瓣。
温阿姨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没明说,只是欣慰地笑。
“坐了一会儿了,你俩陪我去转转?好多年没回来都快不认识路了。”
“得嘞。”
这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同步。傍晚的天空被渲染成漂亮的橘红色,逛到家属院外,她突然噗嗤一乐,“小久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初中的时候。有一回母亲节,你叫了一群朋友大晚上的跑到楼下给我送花。”
“我当然记得啊。”
温良久见男朋友一脸好奇,不得已配合亲妈自曝黑历史,“把人家小区的花坛都给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后来被批评教育了一周。”
“那些孩子啊,有的脸上还带着伤,像是刚打完架过来串场的。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们来找你寻仇,心说怎么现在的孩子找茬还要带着花这么懂礼貌。”
她手里握着花,笑着抚柏里的背,嗔怪地横了温良久一眼,“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德行,一点儿没变。”
绕着校园逛了一圈又一圈。这晚的最后,温良久终于有机会把自己想做的工作,对未来的安排全都详详细细地母亲讲一遍。
她认真地听着,并不太意外,“你这脾气。真能耐着住性子做科研我倒是要惊讶了。”
“……妈。”
温良久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说出那句,“对不起。”
我要是能多在家里陪陪你就好了。
我要是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听话,不总是让你失望就好了。
“说什么呢。”
温阿姨抬手就往他头顶敲。看到他沮丧的表情,又缓缓地揉了揉,语重心长道,“你是你自己,最好。”
**
温阿姨的项目有三个月的观察期。三个月后会再次确认她的意向,如果状态良好,现实中身体的生命营养供给就会被停掉。她将以现在的方式永远生活在0000房间里。
她在0000房里以原住民的身份存在,介于NPC和玩家之前,也有添加好友的功能。因此即使下了游戏也能跟她通过线上聊天的方式交流。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柏里突然收到她的聊天消息。
“小里,阿姨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能不能帮阿姨保守秘密?”
无需言明是什么“秘密”,柏里答应了。
他其实能看得出来。温阿姨望向游戏中的一草一木时,眼神就像从前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目光里并没有兴趣或留恋,好像随时都可以从这个世界里抽身出去。
温良久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线陪她。她在游戏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能够对话的NPC即使智能程度再高,能表达的台词也是有限的,并不能像一般人类一样流畅交流。除非开放0000房间让更多人类玩家进来,她的生活会在程式化的数据世界里变得越来越乏味。
但0000房为实验地,温阿姨的实验作为保密项目,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面向大众开放的。这一点她自己也很明白。
柏里能想象到,她之所以会答应成为实验对象,并不是真的打算就这么长久的活在游戏里,将自己的生活完全交给世界以外的人操控。
她只是想以线上生存的方式获得身体的掌控权,以不再是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机,而是鲜活生动的形象,再陪自己爱的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