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沛和齐伯走在街上,不似来时那般匆匆, 回返路上两人反而不疾不徐。
迎面有初夏微凉的夜风拂面,抬头时可见天边几个璀璨的星子,一切都在昭示着第二日晴朗的好天气,也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疏阔起来。
两人在这夜色中安静的走了许久,已经能远远看见县衙的轮廓。
齐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少主今日与众人相见, 说的那翻话到底何意?”
陆启沛肩背放松, 仰头望着上方星空,闻言也未低下头来:“齐伯到如今,还不懂吗?”
齐伯闻言沉默,原本向前的脚步缓缓顿住, 看着陆启沛的目光变得愈发深沉起来。而陆启沛却似有恃无恐, 察觉到齐伯脚步顿住后,她也终于停下脚步收回了目光。
夜色里, 两人对视,只有天边一轮明月洒下清冷月辉, 使得隐在黑暗中的神色一时难以看清。
良久,齐伯终于再度开口, 话音中带着几分涩然:“少主可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陆启沛敛眸, 语气平平:“自然知道。”
话音落下, 她便觉喉间一紧, 一只苍老枯瘦的手赫然捏在了她修长的脖颈间。齐伯的动作很迅猛,他的手虽苍老,却也不乏力道,似乎下一瞬便能将手下这纤细的脖颈折断。
陆启沛却并不慌张,她睁眼,仍旧与齐伯对视,将他眼中的愤恨不平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只苍老的手却始终没有收紧。最后伴随着齐伯渐渐暗淡下来的眼神,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少主可知,你这般的选择,便是背叛!”
脖颈被松开,可喉间还是有些轻微的不适,陆启沛想要咳嗽却又忍下了。她负手而立,仍是那般平静模样:“我背叛了什么?家仇吗?还是野心?”
齐伯看着她,激荡的情绪渐渐平静,哑声问道:“少主以为呢?”
陆启沛闻言忽的轻笑了一声:“你看,你还称呼我为少主。既然是少主,上面自然还会有主上,可选择背叛的少主仍旧被你认可,便足以证明那所谓的主上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齐伯不说话了,似乎默认了什么,却又固执的想等一个说辞。
陆启沛也不卖关子,她随手往四周屋舍一指:“齐伯你看,如今这太平盛世有什么不好吗?”她说着,又在两人身上来回一指:“还是说,你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是什么敦促着你破坏这一切?是仇恨吗?可世间之事本就是成王败寇,既然选择了争夺,又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齐伯显然不能被她这一番说辞触动。世间道理千万,比陆启沛能说会道的人多得是,可那些大道理却都是无关人嘴上的说辞,只有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痛。
陆启沛看他无动于衷的模样便知道,齐伯不可能因为自己这几句话便转变态度。所以她话锋忽然一转:“无论齐伯你怎么想,或者说你们怎么想,总归这场无谓的争斗,我是不想参与了。”
齐伯这才开口,带着冷笑:“你见过这些人才与我摊牌,无非就是想把他们也都带出局!”
陆启沛并不否认,她坦然的点点头:“那齐伯你要杀了我吗?”
这话一出,空气似又凝滞了,连带着原本微凉的夜风都似添了三分寒意。
陆启沛的手藏在身后,握拳又松开,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毕竟之前盛怒之下齐伯都选择了罢手,没道理现在又因为自己这三言两语再下杀手。
果然,齐伯没有动作,他望着陆启沛,一双眉头拧得死紧。
陆启沛渐渐没了谈话的兴致,转过身又往县衙的方向走去。只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齐伯说道:“少主自幼便读圣贤书,喜欢与我说道理,那我便问问少主,为人子女,忤逆父母便是不孝,少主你为了个……女子,如此作为便能心安吗?”
听到这话,陆启沛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头也没回:“我母亲早已离世,至于他,他未生我,未养我,我理他作甚?!”更何况欠的那条命,上辈子就还过了。
话音在夜风中飘落,人已经入了县衙,徒留老者在外呆站了半宿。
一夜星辰当空,翌日果然是个好天气。
小小的河曲县城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再加上陆启沛外出多日,心中对祁阳思念已深,终究是辞了河曲县令的好意,一大早便带着两个大理寺的小吏,重又踏上了回京的路。
初夏时节,春寒方退,日头照在身上都是暖洋洋的。这样的天气用来赶路,实在是比其他时节要好得太多,再加上河曲距离京城也不算太远,若非陆启沛来回路上都走得急,这一次出行对于两个小吏而言,还算是不错的外派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