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蒿?”副使有点莫名其妙,“不是应该用青蒿么?《肘后急方》里说——”
桃华打断他:“你们用的是青蒿?”
“这——”青蒿这玩艺儿实在太便宜,从中根本无油水可捞,惠民药局还真的没有准备多少。
“怎么?”桃华看他突然不吭声了,有些莫名其妙。用或者没用,很难回答?
副使头上开始冒汗了:“此药——并未曾料想会有疟症……”
桃华没听明白,沈数却明白了:“惠民药局根本没有准备青蒿是吗?”这里头的猫腻他也能猜得出来。
副使汗冒得更多,开始想着怎么推卸责任了:“此事,此事并非下官负责……”
“算了算了。”桃华没时间跟他磨嘴皮子,“立刻着人去找!”黄花蒿是常见植物,就是当地也应该能找到的。
沈数冷冷地看了一眼,把这副使记在了心里。现在没时间找他麻烦,等事情办完了再算账。
“我先去看看那些病人。”桃华把帏帽往头上一扣,回头看了一眼沈数,“你也戴上帽子,走。”
蓝田县令动作还是比较迅速的,已经在县城外面圈出一个村子,将病患全部送进其中,又派人在县城里日夜巡视,但有发病的就送出去。然而问题在于送进去的人根本治不好,就等于是圈起来等死,以至于百姓惶恐之极,即使有发病的也千方百计隐瞒。于是县衙拼命地抓,百姓惶恐地瞒,还有已经送进村里的想逃出去,搞得一片混乱。
桃华还没进村子,就听见里头有隐隐的嚎哭哀求之声,还有衙役将几具尸体抬出来,送到村子后面去。那里大概是焚烧尸体的地方,风吹过来都带着股焦臭味。
蓝田县令已经焦头烂额了,听见太医院派了院判过来,如同捞到救命稻草,待跑出来一看却是个女子,顿时傻了眼。桃华没时间跟他解释,先进了村子。
得病的人都被关在房中,村子里简陋,有些人就直接躺在地上,还有人扒着门喊叫,想要出去。看门的衙役才一开门,桃华就险些被一个冲出来的人撞倒,幸而沈数在旁边,一把拎住了那人。
“我没有得疫病,我没有得疫病!”那人拼命挣扎,冲着后头的蓝田县令大声喊叫,“大老爷,我真的没有得疫病啊!”
桃华示意沈数把他按住:“你不要激动,我给你看看。”
“什么?”那人是个中年汉子,浑身脏得跟在泥里打过滚似的,被沈数大力一按,又发现眼前说话的居然是个年轻女子,不由得呆住了。
桃华伸手就解开了他身上的破褂子,在一众衙役们倒抽冷气的声音里,开始按他的腹部。
☆、第95章 施救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亲都在说崔大怎么还不私奔还不私奔,大家不要着急,按时间来算崔大已经私奔掉了,但不会写她私奔的具体过程,而私奔的后果要等诸事交待完毕了才会显示出来,所以还有好几章才会提到。另外要求不写治疟过程的亲,很抱歉,或许这种情节你已经在很多医女文里看过了,但对我来说,这是必要过程,所以还是要写
汉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脸被白纱遮住,但她身上穿的衣裳干净讲究,伸出来的手被青色袖口衬着,跟家里做衣裳的白布一样白——不不不,比那些白布还要软,还要白,还要有光泽!
这么一双漂亮的手,现在却摸在他身上,而他这几天都被关在这里,拉尿都在屋里,身上已经脏臭得不像样子——汉子正在发愣,那双手已经收回去了:“他在这里关了几天了?”
“五天,五天!”汉子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回答,“我就是发了烧,就被拖到这里来了,我,我真的不是疫病啊!”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一个衙役大声呵斥。
桃华抬起头来:“他的确不是疟症,只是严重的风寒。”是衙役们太过害怕,草木皆兵,以至于有人发热就拉出来,肯定也有不少弄错的。
“蒋——蒋院判,他不是疟症?”蓝田县令连忙过来,一脸不相信,“这都是发寒热的人,这要是放出去,万一疫症散播。”
桃华摆手打断他的话:“此人确实不是疟症。现在我要去看看病人,如果有错诊的,我会挑出来。县令大人立刻在附近再圈出一块地方来,放置错诊的病人。”她回头看看那汉子,“你虽然不是疟症,但因为与病患同住了这么久,所以现在不能让你马上回家去。你要到旁边圈出的地方住下,直到确认你不会再感染,才能让你回去。你放心,你的风寒症,自然会给你用药医治的。”
蓝田县令犹自不敢相信:“为何说他不是疫症?”
“因为疟症会有肝脾胀大,而他肝脾皆正常,所以虽然发热也不是疟疾,只是风寒。”桃华简单地回答,抬脚跨进了屋里。
屋子里挤了三十几个人,桃华挨个检查的时候,就有两人已经断了气,只得抬了出去。还有几个神智还清醒的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个个都睁大眼睛希冀地看着桃华,只盼她也能说自己不是疫症。
紧靠窗口的是个年轻妇人,爬过来扯着桃华的衣角哀求:“姑娘,你给我看看,我也不是疫症吧,是不是?”
桃华借着日光一看她的眼睛,顿时心里沉了一下,再检查了她的身体,心就更沉了下去:“来人,把她也抬出去。”
“我,我不是疫症是不是?”妇人大喜,一双已经发黄的眼睛睁得更大。
桃华在她手上握了一下,转头把副使叫过来:“有治血毒的药吗?”这妇人不是疟疾,而是败血症。在她小腿上有一个伤口,应该是当时没有仔细处理,现在已经感染了。眼睛发黄是已经出现黄疸,且她寒战、高热、有皮疹,肝脏肿大,恐怕已经很难救治了。
副使懵头懵脑:“没,没有……”
“立刻着人去惠民药局调用药物。”桃华看了看这一排排的房屋,“你们难道没有仔细诊过,这里头的人到底是不是都患了疟症?”
副使讷讷道:“难道,难道不是?”
“你是怎么进药局的?”桃华实在忍不住了,“你带来的人呢,也都不会诊断?”那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啊!
副使眼珠子滴溜乱转。事实上,他是根本不想来疫区这么危险的地方的。无奈他今年年初的时候进了一批劣质药材——当然,有好处到手的——本想着到雨季就报个霉变把这批药冲了损耗,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天公不作美,今年雨水竟不多,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报损的借口。
眼看若到了年底有人来查,这事儿就要露馅,突然之间天降良机,京城附近竟发了疫症,可不是消耗药材的好机会?于是他飞快地就第一个跑了来,带的当然是那批劣质的药材。为了防止被人看破,他带来的人当然也是“自己人”。偏偏这几个“自己人”跟他一样都是托关系进药局的,并没哪个有真才实学,当然看不出到底哪些病患是真的疟症,哪些又是别的病。
桃华还没想明白,沈数已经明白了,立刻命令身边侍卫:“去取他们带来的药材!”
副使的脸唰地就白了,强自支持着往桃华身边凑了凑:“蒋院判,下官是于阁老的表侄,此事——下官也是一心为民,才请缨前来,毕竟疫区危险,许多太医都不愿前来。蒋院判为国为民,下官敬佩,这里有些小小孝敬……”
他这个表侄其实一表三千里,于阁老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是他自己打着旗号又送了点银钱,谋得了这个职位罢了。只是这时候也顾不得了,赶紧把于阁老再搬出来,一边语带威胁,一边又试图塞一张银票进桃华手里。
不过他的手才伸出来就被沈数一把攥住:“你想贿赂院判?”
这就跟贼被当场抓住了手腕子一样。拿张银票出来,是想干什么?此地可没有用银票的地方,难道是要捐给院判去买药不成?
副使还不死心,一个劲地往桃华脸上看:“蒋院判,下官可是——”沈数是郡王,不怕于阁老,这女子难道也不怕?只可恨不知她是什么底细。
沈数从他手里把那张银票抽出来,展开看了一眼,嗤笑一声:“一千两,真不是小数目啊。县令大人,麻烦您把这银票拿去,五百两给这些病患们买些铺盖衣裳来,另外五百两给洛南县令,照此使用。”
此时几个侍卫已经取来几大包药材,桃华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这批药材里最多的是天麻,别说根本不是治疟疾的药,就算是拿去治别的病,这天麻里都混了许多假的,有真的质量也很差,根本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