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就在此刻结束呢。
垂着头的弗林特轻声低喃,“何塞还在等着我。”
【已经没有何塞·伊诺这个人了。他的血流干后才凄惨地死去,再一次失去所有的记忆,命运重启。堕入地狱的他不会记得任何跟你有关的事,那跟一个与你无关的人有什么区别?把身体交给我,待我回归地狱以后可以帮你确认他的现状,如何。】
何塞不再是何塞,弗林特不再是弗林特,倒是……最糟糕的结局了。
恶魔展现在弗林特眼前是被割开咽喉的何塞的幻影,猎人并不怀疑它的真假,如果何塞跟他之间建立了父辈跟子嗣的血脉连系,他不应该什么都感觉不到。在他陷入近似死亡的沉眠之时,何塞被恶魔杀死了,因此他的苏醒孑孓一人,赐予他血液的爱人已不在人世。
弗林特闭上眼睛,整个精神世界也随之黯淡,翻涌的血池淹没越来越多的尸骸,很快、暴涨的血色漫到猎人赤裸的脚面和黑袍的下摆。
恶魔无声地笑了,它张开翅膀,巨大的身躯腾空飞起,俯瞰下方诡谲漩涡中心的男人,精神世界的意象不会说谎,弗林特在逐渐失去身体的掌控权。
穆沙佩普等这一刻已经等待已久,弗林特逃不过它为他编织的命运,恶魔心想,摆布他人如此有趣,难怪无数人想要成为神祇。
弗林特内心的黑暗将成为它的养料,对这个世界失望也好,对自己的怒火也罢,他心中的诅咒能燃尽自己的精神世界,那恶魔就能拿着这副内里毁灭殆尽的空壳去撕咬整个密督因。
悔恨吧。愤怒吧。认识自己的渺小然后无能为力吧。曾经的欢愉有多么可贵,就有多少反噬后的无望淤积在心中,精疲力竭的意志经不起怒涛的摧残,况且无论他还能做什么,他的爱人也不会知道了。
即使他历尽千帆,真的幸运地找到又一个“何塞”,那个人也不是了,能对他诉说爱意的何塞,到头来只在他生命中出现短短一瞬。
把这个瞬间当成永恒,在失去色彩并且不会复苏的枯萎世界里流浪,弗林特做不到。
那样太痛苦了。
就在此刻结束,不好吗,起码他再也不会感受到痛苦。
血池已经化为一片汪洋,水面漫过胸口,铺天盖地的悲伤在吞噬弗林特,他即将被淹没。
——。
何塞匍匐在废墟中,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颈项,用另一只手跟膝盖的力量支撑自己,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我的名字是何塞。
——我有一个爱人,他叫弗林特。
伤口无法愈合,血从他指缝中流出,何塞眼中金红,哆哆嗦嗦默念着自己的名字跟弗林特的名字,向着歌洛仙深处蹒跚而行。
恶魔没有追上来。何塞为了挣脱骨刺而撕裂的胸口满是干涸的血和骨渣,每走一步,身体就传来即将罢工的锈蚀跟疼痛,他伤的太重了,仅存的恶魔之血已经难以让伤口痊愈。
何塞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慢,他只能在反复的晕厥中一步一步往前挪,注定,他在用尽力气后被废墟中的石块绊倒,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恶魔割开他的咽喉,血液喷溅出来的那一刻,死亡和失去的恐惧压倒何塞内心所有的念头,他掐断自毁的法术,用最后这点魔力念出传送魔法,从恶魔眼前消失了。
他逃走了。
恶魔的确洞悉到何塞的内心,知晓他视自己的记忆如珍宝。杀死恶魔、拯救密督因、拯救所有人……何塞做不到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记忆之前。天使舍弃了他应该拯救的人类,或者说、从来没有许诺过的何塞·伊诺从最初开始就不是众人期待的天使。
他只想做那个人的恋人,跟他平静地生活。
可又是什么让事情变成了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何塞咬着牙,向前爬了一步。
他没有听到恶魔的脚步声,对方确实没有追过来,也许它已经套上弗林特的躯壳为完全的复苏做着准备,也许它知道何塞命不久矣,没必要再追。
的确如此,这样下去,他会先因为失去血而失忆,然后在“自己”也不清楚原因的巨大痛苦中死去。
多么、多么漫长的死亡,等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干,记忆随着生命之流离开身体,过往在眼前变得模糊一片,最后他将忘却自己的名字,忘却爱人的姓名。
“我不能……忘记……”何塞喉咙里发出混着干咳的嘶声,血在身后拖出一道猩红的痕迹。
——何塞·伊诺,这是我的名字。我遇见弗林特,是在……
……是在哪里?
何塞沾着血污的脸上惶恐不已,他拼命掏挖自己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一无所获,他不记得弗林特发现他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