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朝她跪坐端正了,见礼,自称也换了:“贱妾也是长安人士,曾出身长安教坊,会弹箜篌,名唤杜心奴。前些时日自国中往边关采乐,在易州地界遇上一群关外的商人,他们说请我来这里奏乐,我来了,岂料他们竟不放我走了,所以你我一样,皆是被骗来的。”
神容淡淡说:“那又如何?”
杜心奴笑了笑:“你有所不知,这地方其实是个销金窟,销的无非是酒和色。我看你似乎出身不凡,或许是会一些宫廷乐舞的,不如与我配合一番,今晚博个头彩……”“想都别想。”神容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早看出这地方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但叫她去献舞,做梦不成?
杜心奴一愣:“你不愿?”
神容轻哼一声:“他们不配。”
杜心奴这下算是彻底确定了,这的确是位贵人,否则不会在这境地下还能临危不乱,更别说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她瞄了瞄神容,试探着笑道:“说起来,我曾有一次在北疆境外落难,也遇上个贵人,跟你很像,不过她要好说话许多,也好配合,好似月亮似的,你不一样……”
神容转头看她。
杜心奴顿时讪笑:“你像日头,这天上哪能缺了日头呢是不是?”
神容现在没心情与她说这些,她只想安静地想个法子离开,冷淡道:“你就是再编故事也休想说动我。”
杜心奴语塞,心想这贵女看着明明年纪不大,眼睛也太毒了,什么心思都逃不过她眼睛似的,无奈叹息一声:“今晚会有附近的贵客来,据说要挑人带走的,我本想着这是个好机会,所以才想叫你与我配合的。”
若非见她生得明珠一般,岂会想到这念头。好不容易等她醒才提了。
神容忽然看她:“你说什么?”
杜心奴差点又要愣住,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神容眼珠动了动,忽然站了起来:“那好,跳!”
杜心奴没料到她竟又改了主意,高兴道:“你同意了?”
神容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
她的人一定正在找她,只要有机会出这地方,她当然同意。
第四十九章
这小城用脚就能丈量出来, 只是一个卫城, 所以才靠近关城不远。
每到秋冬关内外戒备之际,这里就只剩下那些披头散发的契丹兵驻扎, 总往关内潜入的那些敌探也是从这里派出去的。
只有现在春日到了,这小小的卫城才会多出往来百姓和商旅,经常夜不闭城, 各种各样的生意行当也就冒了出来。
例如神容现在所在的这个销金窟。
杜心奴将这些告诉她时,正在为她梳妆打扮。
房内多点了盏灯,一下亮堂无比,照着铜镜里两道挨坐的人影。
“多亏贵人生了这样的容貌,这种地方只看中色和艺,为的就是赚钱。”
杜心奴手上忙着,一边又道:“贱妾因有些技艺, 在这里其实还不算被亏待,能被叫来照顾贵人,也可见他们对贵人的重视了。我刚去说了贵人肯出场, 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都以为贵人被贱妾劝动了,肯听话了呢。”
神容一边听一边理着头绪,由着她摆弄。
杜心奴弄好了,退开些看, 神容梳了飞天髻, 换上了袒颈露臂的胡裙, 腰上绑着五彩的流苏, 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她越看越觉惊艳:“贵人这样了不得的姿容,又出身京中,因何会流落到这关外来,家里的夫君就不担心?”
神容不自觉想起了还在等她的山宗,脸色无波:“没有夫君。”
“那可真是奇了,”杜心奴讶异:“如贵人这般,在长安求娶的人早就应该踏破门槛了才对呀。”
神容没接话。
杜心奴见她不搭理,猜她大概是不想说这些,生怕说多了惹她不快,岔开话道:“还不知贵人如何称呼呢。”
神容可不想暴露了身份,何况她又是长安来的,不管是传出去被关外的知道,还是他日传入长安去叫她父母知晓,都不是什么好事。
“萍水相逢,不必知道。”
杜心奴心里一过,心想可真是个谨慎机警的贵女,便不问了,只长叹一声:“贱妾倒是已嫁作人妇了,早知道便好好待在长安不出来了,料想我夫君该急坏了。这天底下的边关都凶险,往后再也不来了,贵人回去后也别再来了,也免得惹家人担心。”
神容看她一眼:“先出去再说吧。”
心里却在想,家人都不知道,除了山宗,他已不是她家人。
也不知他此时在哪里,是不是还在那关城处等着,还是回关内去了。
胡思乱想一停,她忽然扭头看向房门,因为发现外面灯火更亮了。
杜心奴也看了一眼,脸色郑重不少,低低道:“这是开始迎客了。”